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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城隍庙的血与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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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隍庙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胀,缝隙里渗出的水混着暗红的血,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。俞静姝站在一棵老槐树下,黑色风衣的下摆滴着水,像一只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鸟。掌心的铜钱吊坠被体温焐得发烫,边缘的棱角却硌得她指骨生疼——那是程墨琛给的信物,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符咒,将她拖入更深的迷雾。

刚才扣动扳机的瞬间还在眼前回放。林宛如,不,小林优子,胸口绽开的血花像极了小时候她们一起在院子里种的山茶,只是这朵花带着硝烟味,沾着她的指纹。静姝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
“为什么是你?”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低声问,声音被雨声切碎。十五岁那年,母亲去世,是“宛如”抱着她说“以后我就是你姐姐”;二十岁生日,是“宛如”偷偷塞给她一瓶法国香水,说“静姝要永远像花一样”。那些温暖的碎片此刻都变成了毒刺,扎得她喉咙发紧。

巷口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,由远及近。静姝闪身躲进堆放杂物的棚子,看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跳下车,举着照片向摊贩打听。照片上是她的侧脸,梳着名媛常有的发髻,嘴角带着标准的微笑——那是沈翊让人拍的,说是“方便执行任务时确认身份”。

原来从一开始,她就在别人的棋盘上。

雨势渐小,静姝沿着墙根往公共租界走。路过一家馄饨摊时,老板娘探出头:“姑娘,要不要来碗热汤?”昏黄的油灯下,老板娘的手冻得通红,却在给馄饨撒葱花时格外仔细。静姝摇摇头,转身的瞬间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
这就是她要守护的人间啊。有算计,有背叛,却也有这样热腾腾的善意,哪怕在乱世里薄得像一层窗纸。

永安当铺的铜铃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清脆。静姝推开门时,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,与外面的血腥气形成诡异的对比。柜台后的老者抬起头,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她滴水的风衣,又落在她攥紧的拳头上。

“当件东西。”静姝把铜钱放在柜台上,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。

老者拿起铜钱,用指甲刮了刮边缘,慢悠悠地说:“黄铜的,值不了几个钱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半分,“要当活物?”

“孤鹰的羽毛。”静姝盯着他的眼睛,看到那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锐利。

老者放下铜钱,掀起身后的蓝布帘子:“里间等。”

穿过堆满旧物的走廊,霉味越来越重。静姝的手始终没离开风衣口袋里的枪,指腹着冰凉的扳机。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,里面透出烟草燃烧的红光,还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
推开门的瞬间,程墨琛正站在窗前。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小臂上蜿蜒的青筋,左手夹着的香烟燃到了尽头,灰烬摇摇欲坠。听到动静,他转过身,烟灰落在深色西裤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
“你来了。”他的声音比上次在旧书店更低沉,带着熬夜的沙哑,“比我预想的早。”

静姝反手带上门,目光扫过墙上钉着的地图——用红笔圈出的日军据点像一个个丑陋的疮疤,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。桌上的搪瓷杯里还剩半杯冷茶,边缘结着褐色的茶渍,与他“商人”身份的精致格格不入。

“她承认了。”静姝的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,“承认杀了我父亲。”

程墨琛掐灭烟蒂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皮盒,里面是用锡纸包好的红糖块。他剥开一块递给她:“含着,压惊。”

静姝没接。那块红糖让她想起小时候,父亲出远门回来,总会带这样的糖给她和“宛如”。她别过脸,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:“林宛如——不,那个日本女人,临死前提到沈翊。你说他是‘银狐’?”

程墨琛把红糖放在桌上,转身从文件柜里抽出一叠照片。最上面那张是沈翊在军统总部的合影,穿着笔挺的军装,站在一群人中间,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。“这是三年前拍的,当时他刚升任上海站站长。”他用指尖点了点沈翊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,“这个人叫赵峰,是他的副手,三个月后‘意外’死于车祸——实际上是发现了沈翊与日本人的往来,被灭口了。”

静姝的指尖拂过照片边缘,纸页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沈翊给她的训练手册,每一页都用红笔批注得密密麻麻。“不可能。”她固执地重复,“他教我格斗、射击、破译密码,他说‘军统的人,命是国家的’。”

“最好的谎言总是掺着真东西。”程墨琛拿出另一张照片,是沈翊和松本浩二在日料店包厢的侧影,角度刁钻,像是从通风口拍的,“上个月十五号,晚上七点到九点,他们在这里见面。我们的人听到‘名单’‘俞鸿渐’‘清除’几个词。”

“名单”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静姝的太阳穴。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《红楼梦》突然在脑海中变得清晰——精装封面,第三十二回的页脚有个极小的墨点,当时她以为是印刷瑕疵。

程墨琛忽然走到她面前,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。“你父亲牺牲前,给我们发过最后一封密电,只有六个字:‘银狐噬鸿,速护’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碎发上,那里还沾着城隍庙的雨水,“‘鸿’是你父亲的代号,‘银狐’是谁,不用我说了。”

静姝猛地后退一步,后腰撞在桌角,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。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疯长:沈翊总在她执行任务时“恰好”提供“关键情报”,却从不解释来源;他销毁的文件总比规定的多;甚至林宛如能顺利住进俞家,也是他“帮忙”打点的关系。

“我要证据。”她抓起桌上的红糖块,塞进嘴里。甜腻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,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——那是刚才强忍着没吐出来的血。

程墨琛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,里面是一卷微缩胶卷。“这是我们截获的‘银狐’发给日本海军情报部的密电,用的是军统内部的密码本,只有站长级别的人能接触到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密码本的漏洞,是沈翊故意泄露的。”

静姝看着那卷胶卷,突然想起三天前沈翊交给她的任务:接近松本浩二,获取“日军资金动向”。现在想来,那根本是把她往火坑里推——松本是“樱花”的核心成员,怎么可能轻易泄露机密?

“他想让我死。”静姝的声音发颤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荒谬。那个手把手教她拆弹、告诉她“活着才能完成任务”的人,从一开始就想置她于死地。

程墨琛递给她一杯热水:“他需要你活着拿到名单,又怕你知道真相。林宛如的任务,就是在你拿到名单后动手。”

窗外的雨停了,阳光透过云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静姝喝完最后一口水,站起身:“我要回俞公馆。”

“不行!”程墨琛皱眉,“76号的人肯定在那里布了天罗地网。”

“我必须去。”静姝的手按在腰间的枪上,眼神变得坚定,“父亲留下的《红楼梦》还在书房,那里面有名单。”

程墨琛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,突然拿起挂在墙上的风衣:“我跟你去。”

“你不能去。”静姝摇头,“76号己经发布了通缉令,你的脸比我更显眼。”

“你一个人应付不了。”程墨琛系上风衣扣子,动作干脆利落,“俞公馆的暗道,除了你和你父亲,只有我知道入口——是你父亲当年带我去的,说‘万一出事,这里能保命’。”

静姝猛地抬头:“你早就认识我父亲?”

程墨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,避开她的视线:“以后再告诉你。”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,里面是用油布包好的武器,“柯尔特M1911,带消音器,你用惯的型号。”他又拿出一把毛瑟枪,“这个我用。还有烟雾弹和手雷,以防万一。”

静姝接过手枪,枪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紧张。那时沈翊拍着她的肩膀说:“记住,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,不是用来犹豫的。”

现在她终于明白,有些犹豫比子弹更致命。

离开当铺时,老者塞给静姝一个布包,里面是两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和几个白面馒头。“后门出去,第三个路口有辆黄包车在等。”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锐利,“告诉小程,‘鸿雁’的仇,该报了。”

坐黄包车穿过法租界时,静姝掀开帘子一角。街对面的咖啡馆里,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对着报纸出神——是周明,军统的同僚,也是少数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。他面前的咖啡己经凉透,手指却在杯沿画着圈,那是“有危险”的暗号。

静姝放下帘子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周明的出现意味着沈翊己经开始行动,她和程墨琛正在一步步走进精心编织的陷阱。

“害怕吗?”程墨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。

静姝转头看他。阳光透过车窗,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,鼻梁的轮廓格外清晰。“不怕。”她轻声说,“只是觉得累。”

累得不想再猜谁是敌人,谁是朋友;累得想扔掉枪,回到那个还能和“表妹”抢糖葫芦的年纪;累得希望父亲还在,哪怕被他责骂“不懂事”。

程墨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元,放在她手心里:“这个给你。”银元的边缘被磨得光滑,上面刻着极小的五角星,“是我刚入党时,老班长给的。他说‘银元会贬值,但信仰不会’。”

静姝握紧银元,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的伤口,疼得格外清醒。她知道,从接过这枚银元开始,她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黄包车在俞公馆后巷停下时,暮色正浓。静姝看着那扇熟悉的后门,门上的铜环己经生锈,像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睛。程墨琛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记住,拿到书就走,不要恋战。”

静姝点头,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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