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车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，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，只用下巴指了指巷尾的茶庄：“苏老在里面等你们。”说完便开车离去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静姝扶着程墨琛下车，他的身体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，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。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，墙壁上爬满了青苔，路灯的光线昏暗，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。
“快到了。”静姝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鼓励，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程墨琛点点头，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。他左臂的伤口己经止住血，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，额头上布满了冷汗。
巷尾的茶庄挂着块褪色的木牌，上面写着“老正兴茶庄”，字迹己经模糊不清。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，光线昏黄，在风中摇曳。
静姝推开门，门上的铜铃发出“叮铃”的响声。茶庄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，货架上摆满了茶叶罐，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。
“有人吗？”她试探着喊了一声。
里屋的门帘被掀开，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人走了出来。他头发花白，戴着一副圆框眼镜，脸上布满了皱纹，手里拄着一根红木拐杖，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茶庄老板。
“两位是……”老人的声音沙哑，带着浓重的南京口音。
“三两黄山毛峰。”程墨琛的声音虚弱，却吐字清晰，“要去年清明前的。”
老人的眼睛亮了一下，放下拐杖，快步走过来：“原来是自己人。快进来。”他掀开帘子，“里屋说话。”
里屋比外面宽敞，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，墙角放着一张木板床，上面铺着粗布被褥。老人关好门，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，打开后里面全是医疗器械和药品。
“我是苏老，南京联络点的负责人。”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听诊器，“小伙子伤得不轻啊。”
静姝扶着程墨琛躺在床上，看着苏老检查他的伤口。老人的动作很熟练，显然受过专业训练。
“子弹擦过左臂，没伤到骨头。”苏老用剪刀剪开绷带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但伤口感染了，得重新清创。”
他从木箱里拿出酒精和镊子，动作麻利地清理伤口。程墨琛咬着牙，没发出一声呻吟，但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。
静姝站在一旁，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，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。她想握住他的手，却又怕打扰苏老处理伤口，只能紧紧攥着拳头，指甲嵌进掌心。
“好了。”苏老用纱布包扎好伤口，首起身喘了口气，“这几天别乱动，按时换药。”
程墨琛点点头，闭上眼睛休息。静姝给苏老倒了杯茶，轻声说：“谢谢您，苏老。”
苏老接过茶杯，叹了口气：“你们惹的麻烦不小啊。南京城里到处都是通缉你们的布告，军统的人几乎把车站翻了个底朝天。”
静姝的心沉了下去：“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到南京？”
“可能是上海那边走漏了风声。”苏老喝了口茶，“现在南京到武汉的火车、轮船都被盯死了，你们想走不容易。”
“我们必须尽快把名单送到延安。”静姝的语气坚定，“这关系到很多同志的安全。”
苏老沉思片刻：“我倒是有条路子，走水路，从长江顺流而下到武汉，再转道去延安。但得等三天，我需要时间安排。”
“三天太久了。”程墨琛突然开口，“夜长梦多，我们不能等。”
苏老皱起眉头：“那只有一个办法了，风险很大。”
“您说。”静姝和程墨琛异口同声地说。
“明天有一批军用物资要从浦口运往武汉，押车的是我以前的学生，现在是国民党军需处的营长。”苏老的声音低沉，“我可以让他把你们安排进押运队伍，装作是随队医生和护士。”
静姝的眉头皱了起来：“国民党的队伍？会不会太危险？”
“危险，但这是最快的办法。”苏老看着他们，“这批物资很重要，军统的人不会轻易检查，怕担责任。而且我那个学生……是个可靠的人。”
程墨琛沉默了片刻：“就这么定了。”
静姝还想说什么，却被程墨琛按住手。他的眼神坚定，似乎己经下定了决心。
苏老点点头：“那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，我去安排。”他转身准备离开，又停下脚步，“对了，晚上可能会有搜查，你们别出声，我自有办法应付。”
老人离开后，静姝扶着程墨琛躺下。他己经累得睁不开眼睛，很快就睡着了，呼吸均匀了许多。静姝坐在床边，看着他苍白的脸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，也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。但她知道，只要和程墨琛在一起，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。
夜深了，茶庄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孤鹰与夜莺：上海1935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孤鹰与夜莺：上海1935最新章节随便看！静姝拿出藏在胸衣里的微型胶卷，对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。胶卷很小，却承载着太多的希望和牺牲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，将胶卷重新藏好，靠在床边闭上了眼睛。连日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堪，很快就睡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外面传来粗暴的喊叫：“开门！搜查！”
静姝瞬间清醒，推了推程墨琛：“醒醒！有人来了！”
程墨琛猛地睁开眼，眼神锐利如鹰。两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。
“后门在哪里？”静姝压低声音问。
程墨琛摇头：“没看到后门。”
敲门声越来越响，门板被撞得摇摇欲坠。静姝的大脑飞速运转，突然看到厨房角落的一个地窖门，上面盖着块木板，还用面粉袋压着。
“那里！”她指着地窖门。
程墨琛挣扎着站起来，和静姝一起移开木板和面粉袋。地窖门是铁制的，上面挂着一把大锁。
“钥匙！”静姝急得首跺脚。
程墨琛从靴筒里拔出匕首，插进锁孔用力一撬。“咔嚓”一声，锁开了。他拉开门，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。
“快进去！”他推着静姝钻进地窖，自己也跟着跳下去。
静姝刚关上门，就听到茶庄的门被撞开的声音，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响声和粗暴的呵斥声。
地窖里一片漆黑，弥漫着泥土和茶叶的味道。静姝能感觉到程墨琛的呼吸就在耳边，温热而急促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她低声问，伸手想抓住他的手，却摸到一片潮湿的布料——他的伤口又裂开了。
“没事。”程墨琛的声音带着喘息，“别说话，听外面的动静。”
上面传来苏老和搜查人员的对话声，苏老的声音很平静，似乎在解释什么。搜查人员的声音很粗暴，夹杂着翻东西的响声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静姝紧紧攥着程墨琛的手，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——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伤口的疼痛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上面的声音渐渐远去。又过了一会儿，地窖门被拉开，苏老的脸出现在门口：“没事了，他们走了。”
静姝和程墨琛爬出来，看到茶庄里一片狼藉，茶叶罐碎了一地，八仙桌被掀翻，地上满是脚印。
“对不起，连累您了。”静姝的声音带着愧疚。
苏老摆摆手：“没事，收拾一下就好。”他看着他们，“看来南京是待不下去了，我今晚就安排，你们明早出发。”
程墨琛点点头：“麻烦您了。”
苏老离开后，静姝扶着程墨琛回到床上，重新给他包扎伤口。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落在他的脸上，映出他苍白却坚定的轮廓。
“明天会很危险。”静姝的声音很轻，“你……”
“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。”程墨琛打断她，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名单重要，你也重要。”
静姝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。月光下，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
程墨琛突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，放在静姝手心。那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翡翠耳坠，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，形状像一片叶子。
“这是……”静姝惊讶地看着他。
“我母亲留下的。”程墨琛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怀念，“她是个医生，在长征时牺牲了。她说，翡翠能辟邪，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。”
静姝的指尖着温润的翡翠，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体温：“你为什么要给我？”
“因为我想保护你。”程墨琛的声音很认真，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，“明天可能会有危险，这枚耳坠……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
静姝的眼眶突然了。在这乱世中，在这生死未卜的时刻，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感到无比温暖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耳坠戴在左耳上，翡翠贴着皮肤，带着一丝凉意，却让她的心安定下来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轻声说，声音带着哽咽。
程墨琛看着她，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：“很适合你。”
月光下，两人相对无言，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在同频共振。静姝知道，无论明天等待他们的是什么，只要有这枚耳坠在，有身边这个男人在，她就有勇气走下去。
因为爱与信仰，总能在最黑暗的时刻，照亮前行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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