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江的秋雾带着铁锈味，黏在江鸥号的甲板上。静姝扶着栏杆，看着宜昌码头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，程墨琛的风衣搭在她肩上，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。三天前从武汉渡江时，船老大老赵说“宜昌码头是龙潭虎穴”，此刻看来，这话不算夸张——码头上巡逻的宪兵比别处多了三倍，每盏探照灯都像猎隼的眼睛，在江面扫来扫去。
“把这个戴上。”程墨琛从口袋里掏出顶深蓝色毡帽，压在静姝头上，帽檐遮住她大半张脸。他自己则换上了粗布短褂，腰间缠着鼓鼓囊囊的麻绳，活像个跑船的苦力。“等下跟着人流走，别回头。”
静姝点头，指尖触到藏在衣领里的翡翠耳坠——程墨琛在废弃教堂赠予她的信物，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。耳坠的棱角硌着锁骨，像枚滚烫的烙印。
江鸥号靠岸时，码头上突然一阵骚动。几个穿黑色短打的“工人”挤开检票员，手里的撬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静姝的心跳漏了一拍——那些人的站姿挺拔如松，虎口处有长期握枪的老茧，绝不是普通码头工人。
“走侧舷。”程墨琛低声道，拽着她往船尾走。那里的悬梯锈迹斑斑，几乎没人用。
刚下到一半，就听到甲板上传来枪响。“抓住程墨琛和俞静姝！死活不论！”是赵世延的声音，尖利得像玻璃划过铁皮。
静姝脚下一滑，程墨琛伸手揽住她的腰，两人顺着悬梯滚到码头的阴影里。枪声在耳边炸开，子弹打在铁架上，溅起的火星落在静姝手背上，烫得她一缩。
“往仓库跑。”程墨琛拽着她钻进堆满麻袋的巷子，浓重的桐油味呛得人咳嗽。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还有狼犬的吠叫，显然是有备而来。
经过一个转角时，两个特务突然从集装箱后冲出。程墨琛反应极快，将静姝推到身后，抬手两枪，精准命中两人眉心。但他自己的左肩也中了一枪，闷哼一声，血瞬间浸透了粗布短褂。
“墨琛！”静姝扶住他，声音发颤。
“别管我。”程墨琛的脸色惨白如纸，却仍把枪塞到她手里，“记住三峡古栈道的暗号——‘明月照江流’。去那里等我。”
就在这时，孤鹰与夜莺：上海1935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孤鹰与夜莺：上海1935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巷口传来赵世延的吼声：“沈站长有令，务必活捉俞静姝！”
沈站长？静姝的瞳孔骤然收缩。沈翊没死？那个被卡车撞倒的“尸体”是假的？难怪军统的行动如此精准，原来是他在背后指挥！
“快走！”程墨琛猛地推了她一把，自己转身冲向巷口，对着追兵连开数枪，“我引开他们！”
静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火光中，牙齿咬得嘴唇发疼。她知道此刻不能犹豫，抓起地上的匕首，转身往仓库深处跑。身后的枪声、喊声、程墨琛压抑的痛哼，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。
仓库里弥漫着稻谷的霉味，黑暗中传来簌簌的响动。静姝屏住呼吸，贴着墙根移动，突然撞到一个人。“别出声！”对方捂住她的嘴，声音嘶哑。
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，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，手里拿着杆烟枪。“我是老赵的朋友。”老汉低声道，指了指仓库角落的暗门，“从这里走，能到江边。”
静姝跟着他钻进暗门，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爬行。老汉在前面带路，声音里带着后怕：“沈翊那狗东西，三年前就盯上你爹了。这次设局引你们来宜昌，就是想一石二鸟。”
“程墨琛他……”
“放心，那小子命硬。”老汉推开尽头的木板，外面是浑浊的江水，“快上船，我侄子在等你。”
一叶扁舟泊在芦苇荡里，年轻的船夫正焦急地张望。静姝跳上船，回头望去，仓库方向火光冲天，枪声密集得像爆豆。她死死攥着程墨琛给的枪，指甲嵌进掌心——她要活下去，为了程墨琛，为了父亲，也为了揭穿沈翊的真面目。
船划入江心时，静姝突然想起程墨琛胸前的疤痕。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，有香烟烫的，有鞭子抽的，还有烙铁印下的模糊字迹。他从未说过这些伤的来历，但她此刻突然明白——那是76号的“杰作”，是沈翊为了逼供留下的。
“姑娘，坐稳了。”船夫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，“前面是葛洲坝，过了坝就是三峡。”
静姝抬头，望着漆黑的江面。雾气又浓了起来，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。她不知道程墨琛是否还活着，也不知道三峡古栈道等待她的是什么，但她知道，自己必须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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