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岭深处的古栈道，像条被岁月锈蚀的铁锁链，死死嵌在刀削斧劈的悬崖上。秋末的风卷着枯叶，在栈道的石缝里打着旋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，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。静姝的牛皮靴踩在松动的青石板上，每一步都伴随着碎石坠落深渊的轰鸣——那声音让她想起宜昌码头的枪声，想起程墨琛消失在火光中的背影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。
她按照程墨琛留下的暗号，沿着岩壁上凿刻的“之”字形纹路往深处走。怀里的牛皮日记本被体温焐得温热，程墨琛母亲的照片边角己经被得发毛，照片上穿白大褂的女人笑得温和，眼神里却藏着与程墨琛如出一辙的坚定。三天前从伤兵运输队脱身时，小芸塞给她一张用米汤写的纸条，火烤之后显露出的字迹至今仍在眼前：“西安方向异动，沈翊亲赴秘密监狱，代号‘黑牢’。”
秘密监狱。静姝的指尖掐进掌心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。赵世延在宜昌码头临死前的话并非虚言，程墨琛确实被押往西安了。
栈道中段有处天然的观景台，能俯瞰脚下奔腾的嘉陵江。江水裹挟着泥沙，在峡谷里冲撞出雪白的浪花，声如雷鸣。静姝刚要靠在岩壁上歇脚，眼角突然瞥见右侧岩壁后闪过一丝金属反光——是枪管的弧度！
“出来吧，俞静姝。”赵世延的声音从对面的崖壁传来，带着病态的兴奋，像是猫捉到老鼠时的戏谑，“沈站长说了，只要你乖乖交出胶卷，程墨琛还能留个全尸。”
静姝握紧腰间的驳壳枪，缓缓站起身。栈道对面的平台上，十几个特务呈扇形散开，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她。赵世延站在最中间，手里把玩着一把镀金的左轮手枪——那是沈翊的配枪，枪柄上刻着的“忠”字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，她在军统档案里见过无数次。
“程墨琛在哪？”静姝的声音被江风撕得有些散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。她的目光扫过特务们紧绷的脸，计算着弹药数量和逃生路线——枪里只剩八发子弹，而对方有十五人，硬拼绝无胜算。
“在西安的‘黑牢’里享受76号的‘特殊待遇呢’。”赵世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露出黄黑的牙齿，“每天三顿鞭子，外加老虎凳。你要是再磨蹭，恐怕只能见到他的骨灰了。”
静姝的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，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但她强迫自己冷静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：“你以为沈翊真的会兑现承诺？他让你来送死，自己却在西安等着坐收渔利。赵世延，你跟了他这么多年，连这点都看不透？”
这句话显然戳中了赵世延的痛处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如鬼：“给我开枪！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！”
枪声骤然炸响，子弹嗖嗖地擦过静姝耳边，打在岩壁上迸出火星。她借着一块突出的岩石掩护，一个翻滚躲到栈道内侧，反手两枪，子弹精准地穿透两名特务的咽喉。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，带着铁锈的腥气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孤鹰与夜莺：上海1935“枪法还是这么准。”赵世延躲在石柱后，阴恻恻地笑，“可惜啊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。”
静姝没有回话，眼角的余光扫到栈道边缘的铁链——那是古代纤夫拉船用的，碗口粗的铁链虽然锈迹斑斑，但链环扣得紧实，看起来还能承重。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。
她故意露出半个肩膀，引诱特务开枪。子弹打在岩石上，碎石溅起的瞬间，她猛地拽动铁链。锈迹斑斑的铁链带着巨大的惯性，像条愤怒的铁鞭横扫过栈道，将最前面的三个特务扫下深渊。惨叫声转瞬就被江水吞没，连一丝回响都没留下。
“该死！”赵世延气急败坏，亲自举枪射击。
静姝的左肩突然一阵剧痛，子弹穿透了皮肉，带出一串血珠，溅在身后的岩壁上，像绽开了一朵妖艳的花。她闷哼一声，强忍着剧痛，借着特务慌乱的间隙，连开三枪，又放倒两人。
“抓住她！”赵世延嘶吼着，带头冲了过来。他的皮鞋踩在血污的石板上，发出黏腻的声响，像是野兽逼近的脚步声。
静姝转身就跑，鲜血顺着手臂滴在石板上，留下醒目的红痕。栈道越来越窄，到最后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，脚下就是万丈深渊，江水翻涌如沸。她能听到身后赵世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。
在栈道的拐角处，静姝突然停下，转身。赵世延刹不住脚，两人距离瞬间缩短到三米。
“再见了，赵队长。”静姝的枪口稳稳地指着他的胸口，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。
赵世延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，随即又被疯狂取代：“你杀了我也没用！沈站长会让你们生不如死！”他突然压低声音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，“你以为‘樱花’和‘银狐’是什么关系？他们本是同林鸟——”
枪声打断了他的话。子弹穿透赵世延的心脏，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，鲜血汩汩涌出，染红了他胸前的军统徽章。他倒在地上时，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，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。
剩下的特务见状，纷纷后退。静姝捂着流血的肩膀，一步步逼近，眼神里的寒意让他们不寒而栗。“滚。”她只说了一个字，却带着千钧之力。
特务们如蒙大赦，拖着赵世延的尸体仓皇逃窜。
静姝靠在岩壁上，眼前阵阵发黑。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，右腿也不知何时中了一枪，血浸透了裤管，在地上积成一滩。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，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。
风卷起她散落的头发，露出颈间的翡翠耳坠。耳坠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绿光，像程墨琛看她时的眼神。静姝看着耳坠，突然想起程墨琛在教堂说的话：“等战争结束，我们去延安看我母亲。她在白求恩医院当医生，最擅长接生。”
“等我。”她对着奔腾的嘉陵江轻声说，然后眼前一黑，栽倒在冰冷的石板上。失去意识前，她仿佛看到程墨琛从火光中向她走来，笑容干净得像秦岭的初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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