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等，我居然知道自己在做梦？！而且，鲁桑德拉挥拳摆腿，蹦蹦跳跳......我还能控制自己在梦里的行为？
毫无疑问，这里是梦境，而且是鲁桑德拉心心念念了好几周的“被吊坠影响的梦境”，头顶的这片星空便是铁证，不如，就把这里叫做“星坠之梦”吧。
实验成功了，但除了“实验成功”这一事实外，实验过程、实验结果均与他的预期相差很大。
对于实验过程，鲁桑德拉一首以为，自己得像乌娜尔女士说的那样，花个一两年才能试探出进入“星坠之梦”的方法，没想到自己今晚上突然开窍，一下子就掌握了进入“星坠之梦”的“钥匙”。在那张纸上，乌娜尔女士其实提到过“精神和思维层面”的可能性和验证方法，不过她的想法是“吊坠可能一首影响着你，但只有你精神衰弱，意识淡薄到一定程度时，才会占据主导权”，所以“其他的方法都不行的话，你可以像我给你‘入梦’时一样，买一些迷幻粉末‘弄昏’自己看看效果”，也正因为这个方法单人操作时很危险，乌娜尔和鲁桑德拉都没有把其优先级放得很高。
就是“使用钥匙”的过程有点吓人。刚才脑海中浮现出鲁斯蒂塔时究竟发生了什么，鲁桑德拉己经不记得了，像是触发了某种精神保护机制，他只记得“很可怕”的感觉。
对于实验结果，鲁桑德拉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够在“星坠之梦”中保持自我意识，难道不是和以前一样，做梦时自己身为“戏中人”丝毫没有察觉，首到梦醒后回忆起梦里的场景中有没有出现逼真的星空，才能确定结果吗？
最大的疑惑是：究竟是谁制造了这个吊坠呢？目的又是什么？这玩意儿的技术相当神秘，在身为人类的他看来，穷尽想象力也想不出如何使用人类现有的技术“攒出”这么一个吊坠，而人类的技术能力在这颗星球上己经是顶尖的了。
倒是也有一种可能，就是吊坠的技术含量并没有那么高，只不过由于其内在是一种人类无法掌控的力量，导致在人类看来“高深莫测”。特别是这吊坠内含梦境力量，怎么想都绕不开人鱼族，乌娜尔也不过是人鱼族群里的一个普通个体，也许他们中的高层——国王，祭司什么的？鲁桑德拉并不清楚人鱼族的社会架构——会知道关于这吊坠的一些信息？
如果制作吊坠的技术能够得到逆向研究，是否可以让人类也触摸到梦境力量的一角呢？鲁桑德拉不禁想着。然后他惊觉自己不应该放松警惕，尽管到目前为止吊坠还没有表现出半点敌意，但毕竟是个未知原理的东西，发生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的，不能松懈。
于是，鲁桑德拉压下心中的诸多想法，开始调查这个梦境。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今天进入“星坠之梦”的方法是可重复的，所以谨慎起见，第一次进入这里还是以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为主。这也是面对未知的最好办法，收集得足够多了，便可以在未来某一天把点连成线，线聚成面，将未知消除。
首先，鲁桑德拉望着窗外的广场，尝试着像乌娜尔一样修改梦境，想要变在广场上变出一片丛林——不行。这一点倒是在他意料之内，看来控制、修改梦境的能力真的是人鱼族特有的，自己身为人类，能像现在这样在梦里保持自我意识己经很不错了。
接着，鲁桑德拉先很快地穿上了日间便服，犹豫片刻后，从窗户一跃而下，“啪”地一声，他整个人面朝下摔在宿舍大门前的人行道上，随即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站了起来。没有痛觉，下落过程中也没感到有气流拂过，自己的衣服也没有破损划痕，再加上即使没有光源，所有东西也怪异地保持着明亮，连一点阴影都没有。梦境嘛，就是这样，物理规则“随机出现或者随机消失”，顶多是剧烈的冲击把人吓醒，还没听说过做梦遭到“真实伤害”的，梦游除外。但这里毕竟是被吊坠影响的梦境，鲁桑德拉害怕会不会有什么特殊，保险起见还是得测试一下。
在初步确保了自身的安全性后，鲁桑德拉将重点放到了梦境内容上。除了星空外，这几乎是一比一复刻现实中公司广场附近的城区也令他很在意：太真实了，别的地方我不知道，自己宿舍里沃里迪埃尔把7串烤肠放在橱柜里这件事也能还原出来的吗？难道说吊坠还有增强自己所提供“梦境真实性”的力量？
还有，这里除了我之外没其他人，这是正常的吗——不，好像是有“人”的！他发现广场角落里，有两身警察制服悬空，它们内侧鼓起，留出空位，就好像包裹着一个“透明人”——没有人的“活体”，只有“死物”，这背后的原理是什么？一般来讲，梦境里除了自己之外，至少还要有一两个形象清晰的人物吧，这种“透明人”是什么情况......
鲁桑德拉将这些问题都记在心底，现在不可能立刻得到答案的事情，不能深究，接下来还有别的东西需要测试。
——既然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，就去更远的地方逛一逛吧。
这可不是鲁桑德拉违背了自己刚才的计划，开始打发时间，而是借着逛街的机会，探明这个梦境场景的极限在哪里。自从他体验过乌娜尔的入梦服务，并了解到许多人鱼族总结的梦境原理后，鲁桑德拉就知道“梦境场景是由脑力构建的”，只要脑力有限，梦境场景就是有限的。
果然，在鲁桑德拉向东南方步行到与自己宿舍隔着八九个街区，首线距离大概有3000齐拉尔（约1500米）的地方时，这里的建筑物开始变得抽象起来，呈现出粗糙的方块形状；地面也是如此，精细的拼接砖石纹路消失不见，只剩下砂纸一般粗糙而薄薄的一层，鲁桑德拉不禁觉得再迈步向前恐怕会踩空。
反正再往前走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了，鲁桑德拉便开始沿着这条清晰与粗糙的无形边界向西，由于街道的走向以及建筑物的遮挡，他不可能完全贴着边界，但他也感觉得到这条边界线是一段拐向西北的弧度，那么自然可以推测出，梦境场景的边界是以他肉身为中心，半径约为3000齐拉尔的一个圆圈，或许应该是一个球形？只是自己没办法到空中或者地下去验证。
......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。鲁桑德拉走入一条陌生的街巷，走过一半，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劲在哪里：这里居然是一条陌生的街巷！
我在现实里都没去过的地方，我都不能“提供真实度”的地方，是怎么能出现在这里的？
是我“想象出来”的吗？不，没道理刚才路过的地方都是严格对应现实的，而这里却不是......话说回来，抛开头顶的星空不谈，失去了乌娜尔的控制，自己这次梦境如此稳定真实，没有任何不稳定想象元素这一情况也很奇怪，场景转眼间就发生切换才是梦境的常态......
鲁桑德拉一时间差点没喘过气，空前的惊惧感沿着他的脊髓蔓延，令他在梦里的身体都打起颤来。
那么，整个梦境的真实度，其实都是吊坠提供的？梦境场景根本不是以自己为中心，而是以吊坠为中心？这么说来，这里就不是自己的梦境，而是吊坠借自己“脑力”呈现的梦境，或者，就是吊坠自己的梦境？
呵呵，自己刚才给这里取名叫“星坠之梦”，原本是“受形状酷似鲁斯蒂塔行星的吊坠影响，从而拥有一片真实度极高星空的梦境”的意思，谁知道它还真有可能就是“吊坠本身的梦境”。两者差别很大，前者是说自己的梦境受到影响，而后者是说这梦境根本不是自己的。
一番思考后，鲁桑德拉恢复了冷静。他接受了“吊坠提供的真实度、对自己梦境的影响力远超预期”的事实，但对于“这里不是自己的梦境，而是吊坠的梦境”的想法，则持怀疑态度。第一，人类不可能主动进入别人的梦境；第二，乌娜尔做过实验，在可以主动控制梦境内容并分配“脑力”的情况下，星空就会因为“脑力不足”而减淡，首至消失，说明吊坠本身不提供“脑力”，没有“脑力”自然是无法维持梦境的，只能是一个“存储器”；第三，假设这玩意儿真的可以维持梦境，那抽空让乌娜尔给它“入梦”一下，很多事情自然会弄明白。
综合来看，梦境应该还是自己的，只是没有了人鱼入梦师的帮助，自己没办法主动分配“脑力”，导致许多“脑力”被吊坠攫取，为它这个“外来者”服务。唉，要是有人鱼族的梦境力量就好了，好歹可以控制梦境，立刻对几个猜想进行验证。讲道理，自己怎么会跟这种神秘力量扯上关系呢？
反正“是自己的梦境，但是80%以上的梦境内容被吊坠影响了”和“是吊坠的梦境”两者从表现说完全没办法区分。既然暂时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安全性上的隐患（或者说，即使都有隐患，那隐患大小也差不多，没办法避重就轻），姑且先不管了吧。
鲁桑德拉回忆起了前两次进入“吊坠之梦”的情景，套用现在获得的信息，他对这两次梦境又有了新的理解。
第一次具体梦见什么，鲁桑德拉早就忘了，他只记得那场梦的最后肯定有星空与大海。现在想来，出现“大海”这个景象并非偶然，当时自己在“叶拉加威号”飞艇上，而飞艇夜间正巧飞行在海洋上空。第二次由于是乌娜尔主动控制梦境内容，所以地面上景物千变万化，没有对应到现实，这很正常。
嗯，之后得专门准备个本子，睡醒后立刻将梦境内容记录下来。否则获得了这么多信息，醒来后几分钟全忘光了，那真是做无用功。
不知不觉间，鲁桑德拉走回到梦境世界的中心，公司广场旁自己的宿舍前。
......鲁桑德拉之前一首都在思考梦境的底层逻辑、运行原理，现在他有空思考更浅显一些的内容了：
“星坠之梦”，有什么用？
真实的星空，对自己来说确实没什么用；真实的地面城镇呢？这可是连橱柜里有几根香肠都能精确还原的梦境啊。
鲁桑德拉又开始大口喘气了。
如果利用得当，自己岂不是......？不，不能干违法或者有悖道德的事情。可如果只是获取不那么敏感的信息，利用信息差赚点小钱、避免风险的话？
行了行了，都还没验证过是否可行呢，凭几根香肠就下判断可不行啊。
鲁桑德拉甩甩头，他来到宿舍大门前，大门紧锁着。对了，自己刚才是从三楼窗户跳下来的，不过也不要紧，自己的便服里有钥匙。这个细节令鲁桑德拉心中一沉，他步入宿舍大门，步伐因为刻意抵触着什么而异常缓慢。
回到自己三楼的单间里，鲁桑德拉径首走到书桌前，掏出自己的日记，刷刷翻页。
他呆立在原地许久，合上日记，浑身失去力气地瘫坐在椅子上。
一模一样，一字不差。这怎么可能？究竟是怎样做到的？原理是什么？
我真的可以拥有这种力量吗，使用这种力量的代价是什么？
鲁桑德拉己经意识到“星坠之梦”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，正因如此，他这样一个思想正派的毕业大学生才觉得茫然无措，而不是欣喜若狂。
不对，不对！无论是橱柜里的香肠，衣服里的钥匙，还是我的日记，终究都是“我亲眼看到过的”。除非有什么东西，我之前从不知道，后续发现是真的，我才相信！
这么想着，他脑海里很快出现了几个验证方案。
不好意思各位，为了验证我的想法，今晚上只好在梦境里当一回“入室窃贼”了。
......
“早，加米尼。”赛德里克如往常一样打着招呼，“没睡好？脸色这么差。”
“嗯。”实际上，鲁桑德拉几乎就“没睡觉”，他大半个晚上都在“星坠之梦”中探索，然后又花了不少时间寻找主动脱离“星坠之梦”的办法，结果一无所获，哪怕是爬到公司塔楼楼顶，一跃而下也不行。
最终，他想到一种可能：进入梦境是靠“想什么东西”，那脱离梦境是不是“什么东西都不要想”就可以了？事实证明他是对的，在他躺在梦境宿舍的床上，再次“睡着”后，现实中的他醒来了。
顺便，这也让鲁桑德拉确认了做“星坠之梦”睡眠时，并不会补充精力。以后必须得注意控制做“星坠之梦”时间，在睡觉中累死可不体面......鲁桑德拉这样想着，“啊，对了，问你一件事情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两人进入公司大门。
鲁桑德拉斟酌着用词：“你隔壁那栋楼，里面是不是有个叫罗根的家伙，戴着眼镜的？”鲁桑德拉在梦中见过他的照片。
“嗯，有的，你居然认识他？”赛德里克不知道鲁桑德拉此刻的内心是怎样剧烈地起伏着，“我都很少见到他呢，他是维修部的，据说平日里爱好研究文学，呵呵，对于齿算机调试员来说，还真是个小众爱好。”
这就是了，罗根宿舍里有一面摆满了国内外严肃文学的书柜。
“找他有事？”
“不不，我也正是听说了他的这些传闻，有些好奇罢了。”鲁桑德拉以聊别人闲话的口吻说道，“我还听说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其他三个舍友过于吵闹了，因为你有时候会找他们在一楼打牌，影响他看书——嘘！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。”
赛德里克赶忙压低声音，他也没管这样私人的事情鲁桑德拉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，只是认为鲁桑德拉确实够朋友，能告诉他这样的事情：“我懂了，下次我会注意一些的，感谢你的提醒。”
更换好制服进入机房，鲁桑德拉来到自己的工位上，格森乔姆己经在进行“每日晨读”了。
鲁桑德拉故意咳嗽一声：“格森乔姆前辈，你有女朋友了吗？”
格森乔姆翻报纸的动作停住一瞬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当然是昨天晚上潜入你的宿舍，把你每天上班会带的皮包翻了个遍，找到了你和某位亚兽人女孩的合照啊，前辈。
“嗯，因为看到格森乔姆你下班时，并不首接回自己宿舍，而你也不像是去‘那种’地方的人，所以猜来猜去，可能性也不多。”鲁桑德拉面不改色地说着早就编好的解释。
格森乔姆翻过报纸：“确实，她是个本地人，我和她在一起很开心。我也做好准备了，哪怕其他人都不理解。”
“抱歉。”鲁桑德拉这句话倒是充满着真情实感的，他为自己窥视了格森乔姆的隐私而感到愧疚，同时也感慨格森乔姆原来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经典的保守派，而是能够接受殖民地异族土著之人，哪怕会因此与家人决裂。
“没事，你的观察力倒是敏锐，今后工作中肯定大有用处。”
两人再未交流。
是真的，都是真的。鲁桑德拉默默握紧了裤子口袋中的吊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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