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西十西章 陶瓦承清露,水魂映旧影
素纱衣融进光纹的瞬间,通道里的气息陡然凉了凉。不是冰灵罗盘那种清冽的寒,是带着水汽的润——像刚从井里提上来的陶瓮,瓮壁凝着细珠,碰一下,凉意顺着指尖往骨缝里钻,却又不刺骨,反倒让先前被金玉暖热的心,慢慢沉得安稳。
林砚之低头看星陨镜,镜面刚收了藏珍阁的柔光,此刻又漫开层淡青的色,像把春天的湖水盛在了里面。镜面晃了晃,映出些细碎的影:陶片沉在水底,瓦当沾着青苔,还有根竹勺漂在水面,勺沿挂着颗水珠,颤巍巍的,要掉不掉。他指尖碰了碰镜面,这次不是丝滑的锦缎感,是带着粗粝的凉,像摸到了老陶瓮的壁。
“是‘水器魂’。”凌雪的冰灵罗盘转得缓了,盘面的光映着层水汽,原本泛粉的边缘淡成了浅白,“古籍里说,藏珍阁往东曾有‘澄心池’,池边设过陶坊,专烧盛水的陶瓦器——你看罗盘上的纹。”她把罗盘递过来,盘心的指针旁,竟凝出些小小的陶瓦虚影:圆口的瓮、敞口的盆、带耳的壶,还有片弧形的瓦,瓦上刻着半朵莲,纹路里浸着水痕。
炎阳往通道深处走了两步,掌心的暖釉不自觉收了收——他怕热气惊了这些带水的魂。脚边的光纹里突然浮起片陶片,是浅褐色的,边缘带着窑火烤过的痕迹,陶片上有个小小的指印,像是制陶人捏坯时留下的。炎阳蹲下身,没敢用手碰,只让暖釉散出层极淡的光围着陶片,陶片上的水痕慢慢润开,映出个模糊的影:个赤膊的汉子蹲在陶轮旁,手里捏着陶泥,轮盘转得匀,汉子嘴里哼着调子,调子软乎乎的,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手里的泥。
“这些魂都带着烟火气。”阿蛮的藤蔓卷着颗从光纹里掉下来的水珠,水珠没碎,反倒在藤蔓上滚了滚,映出陶坊的模样:土坯墙、茅草顶,院里堆着晒干的陶坯,墙角的井边搭着木架,架上挂着刚洗好的陶碗,碗沿的水往下滴,滴在青石板上,砸出小小的坑。藤蔓把水珠放在掌心,水珠里的影晃了晃,成了个穿粗布裙的妇人,正往陶碗里舀井水,舀满了,端给院里玩耍的孩子,孩子捧着碗喝,水顺着嘴角往下流,妇人笑着用袖子擦,指尖蹭过碗沿,留下道浅痕。
林砚之翻开柳先生的手札,“澄心篇”的纸页比“藏珍篇”更旧些,边角有些潮软,上面写着:“陶者,土与火合;水者,柔与刚济。陶瓦承水,水养陶魂,魂里藏着井台的凉、窑火的暖、人手的温。欲近其魂,先安其心。”他指尖划过“安其心”三个字,想起刚才陶片上的指印、水珠里的妇人影,突然明白——这些盛水的陶瓦器,天天挨着人手,装着井水,魂里缠的都是寻常日子的暖,急了、躁了,魂就躲了,影也就散了。
往前走了约莫数十步,通道突然宽了,光纹里的水汽越来越浓,竟真飘起了细小雨丝——不是真的雨,是水魂散出的雾,落在身上凉丝丝的,却不沾衣。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,是片被水漫过的遗迹:青石板铺的路被水没过半截,石板缝里长出了绿苔;断了的木架歪在水里,架上还挂着个半沉的陶壶;远处的土坯墙塌了半边,墙根的陶窑露着黑黢黢的口,窑边堆着些没烧透的陶坯,坯上的指纹还清晰。
最显眼的是遗迹中央的口井,井栏是青石雕的,雕着缠枝莲纹,莲纹里浸着水,湿淋淋的。井台上放着个歪了的陶瓮,瓮口敞着,里面积着水,水里浮着些陶片、瓦当,还有个完整的陶碗,碗底刻着个“阿禾”的小字,刻得深,像是怕被水冲掉。
“这井护着这些魂呢。”阿蛮蹲在井边,藤蔓轻轻探进陶瓮里,没碰那些浮着的东西,只卷了片落在瓮沿的瓦当——瓦当是青灰色的,上面刻着只小鸭子,鸭嘴张着,像在叫,瓦当边缘有个小缺口,缺口处沾着点干泥,像是从井台边掉下去摔的。藤蔓把瓦当放在井栏上,瓦当刚沾着青石,就见瓮里的水轻轻晃了晃,陶碗转了个圈,碗底的“阿禾”对着瓦当,像在打招呼。
凌雪从袖里掏出块软布,是刚才擦银钗剩下的,这次没蘸和色釉,只蘸了点冰灵罗盘里的水汽,轻轻擦井栏上的苔。苔没硬扯,只是顺着水痕慢慢滑下来,露出下面的刻纹——除了缠枝莲,还有些小小的刻痕,是些日期,比如“三月初三,新瓮成”“六月初六,修井栏”,字迹歪歪扭扭,是常年守井的人刻的。“是守陶坊的人留的。”凌雪轻声说,“这些日期定是好日子,新瓮烧好了,井修好了,都值得记下来。”
擦到“八月十五”那个日期时,井栏突然轻轻颤了颤,瓮里的水“咕嘟”冒了个泡,泡破了,浮起片陶片,是从陶碗上碎下来的,片上刻着半笔“禾”字。陶片刚浮出水面,就映出个影: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蹲在井台边,正往陶碗里舀水,姑娘穿着粗布衫,袖口挽着,露出细瘦的胳膊,胳膊上沾着陶泥。她舀满了水,端着碗往陶坊跑,嘴里喊着“爹,新窑的火该添柴了”,影里传来汉子的应和声,还有陶轮转动的“吱呀”声。
“这姑娘定是叫阿禾。”林砚之蹲在瓮边,看着那片陶片,“这陶碗是她常用的,许是给窑上送水时不小心摔了。”他伸手要把陶片捞起来,手刚碰到水,就觉出水里的凉里藏着暖——是陶碗装过热水的暖,是人手握过的暖,混着井水的凉,竟不冲突。
炎阳走到陶窑边,窑口黑黢黢的,往里看,能看见些烧剩下的柴灰,灰里埋着个小陶哨,是鸭子形状的,和瓦当上的小鸭子一样。他用暖釉轻轻裹着陶哨往外拿,陶哨刚离开柴灰,就发出“吱”的一声轻响,像小鸭子叫。陶哨上的灰掉了些,露出下面的纹路,哨口沾着点唾液痕,像是被孩子含过。“这是给孩子做的玩物。”炎阳把陶哨放在井栏上,挨着瓦当,“窑上的人不光烧盛水的器,还烧这些小玩意儿,日子虽苦,作者“仔仔细细的简姑娘”推荐阅读《异世玄途:星图引路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倒也有盼头。”
阿蛮的藤蔓探进井里,井水深,藤蔓往下伸了好远,才卷着个东西上来——是个陶制的水瓢,瓢柄断了,瓢底裂了道缝,缝里卡着片丝帛碎末,是藏珍阁那边的素纱,想来是顺着水流漂过来的。水瓢刚放在瓮边,瓮里的陶碗突然翻了个身,碗底朝上,露出下面的小石子,石子是圆的,像是阿禾常用来压陶坯的那种。水瓢上的缝里,突然渗出点水,水落在陶碗上,碗沿的缺口处竟慢慢长出片小小的绿苔,苔丝软乎乎的,像在给碗补缺口。
“它们在认亲呢。”阿蛮眼睛亮了,“陶哨、瓦当、水瓢、陶碗,都是这陶坊的魂,现在聚在一起,就不怕散了。”她让藤蔓把散落在水里的陶片都卷到瓮里,陶片刚进瓮,就自己往陶碗旁边凑,片上的纹路对着碗沿的缺口,竟拼出了大半只碗——只差刚才映出阿禾影的那片带“禾”字的陶片。
凌雪往井台边的水里看,刚才那片陶片不见了。她用冰灵罗盘在水里晃了晃,罗盘的光映着水底,青石板缝里,那片陶片正卡在缝里,旁边还压着根小小的木勺,勺柄上刻着个“木”字。“在这儿呢。”凌雪小心地把陶片抠出来,陶片刚离开石板,就见木勺也跟着浮起来,勺里盛着颗水珠,水珠里映着阿禾的影:她正蹲在陶轮旁,手里捏着陶泥,爹在旁边教她捏坯,说“陶泥要揉匀了,心要静,不然烧出来会裂”,阿禾点头,手里的泥揉得更匀了,轮盘转着,映出父女俩的影子,叠在一起。
“这木勺是她爹用的。”林砚之把陶片拼在陶碗上,缺口正好对上,碗虽然还裂着,却完整了。陶碗刚拼好,瓮里的水就开始转,陶片、瓦当、陶哨、水瓢都跟着转,转着转着,竟在水面上摆出个圈,把陶碗围在中间。圈刚摆好,井里突然冒起股水柱,水柱里裹着个完整的陶瓮,瓮上刻着“澄心”两个字,瓮口用木塞堵着,塞子上缠着细麻绳,绳上还系着块小小的玉佩——是之前在藏珍阁见过的云纹玉,只是这块更小些,玉上刻着“安”字。
“是藏水的瓮!”阿蛮惊喜地拍手,“这瓮定是陶坊最好的手艺,用来存井水,夏天喝着凉,冬天焐着暖。”藤蔓想去碰瓮,刚靠近,瓮上的“澄心”二字就亮了亮,水柱慢慢落下去,把陶瓮轻轻放在井台上,瓮底正好挨着陶碗,瓮身上的水顺着刻纹往下流,流进陶碗里,碗里的水满了,却没溢出来,只是慢慢往上冒水汽,水汽里映出陶坊的热闹:汉子们在窑边添柴,妇人在井边洗陶坯,孩子们拿着陶哨追着跑,阿禾蹲在陶轮旁,手里捏着个新的陶碗,碗底刻着“家和”两个字,刻得又深又稳。
炎阳把陶哨放在陶瓮上,陶哨又“吱”地叫了一声,这次的调子软乎乎的,像阿禾爹哼的那首。瓦当放在瓮口边,上面的小鸭子对着瓮上的“澄心”字,像在点头。水瓢靠在瓮壁上,瓢底的缝里渗出的水,竟慢慢把缝补住了,瓢又能装水了。凌雪把那块“安”字玉佩解下来,系在陶碗的沿上,玉佩碰到碗沿,发出“叮”的轻响,像藏珍阁银钗的声音,只是更脆些。
林砚之翻开手札,想记些什么,刚翻开,纸页上就自己洇出些字,是用井水写的:“陶承水,水养人,人护陶,岁岁安。”字旁边画着口井,井边放着陶瓮,瓮旁蹲着个姑娘,手里捧着陶碗,正是阿禾的模样。画的角落里,还有个小小的陶哨,正对着藏珍阁的素纱影,像在打招呼。
“这些魂要跟咱们走了。”凌雪指着陶瓮,瓮身上的“澄心”二字越来越亮,周围的陶片、瓦当、陶哨都浮起来,往星陨镜飘去。林砚之把星陨镜举起来,镜面的淡青色光更浓了,刚收了藏珍阁的柔光,此刻又融进陶瓦的褐、井水的青、玉佩的白,和色变得更润,像把烟火气都收在了里面——是陶轮转动的沉,是井水流动的柔,是父女捏坯的暖,是所有水器魂里的日子。
阿蛮把那根系着银钗的细丝线解下来,缠在陶瓮的麻绳上:“这样藏珍阁的魂和陶坊的魂就不孤单了。”丝线刚缠好,陶瓮就轻轻晃了晃,瓮口的木塞自己跳开,里面飘出股水汽,水汽凝成条小路,路是青石板铺的,石板缝里长着苔,像陶坊的路,一首往前伸,通向通道的深处。
西人往路上走,陶瓮飘在他们身后,瓮里的水晃着,映出阿禾的影,她还在捏陶碗,碗底的“家和”二字亮得很。身后的遗迹里,井台上的陶碗还在冒水汽,水里映着陶坊的影,只是这次的影里,多了藏珍阁的素纱衣,素纱衣飘在陶轮旁,像在帮阿禾挡陶泥。
通道里的光纹又变了,淡青混着淡金、莹白,还有之前的铜青、木棕,像幅浸了水的画,软乎乎的,却又透着劲。林砚之回头看,见那口井慢慢沉进水里,青石板路被水漫过,只留下井栏上的缠枝莲纹,在光里亮了亮,像在说“慢走”。
水汽里隐约有金石相击的声,还混着丝绸摩擦的响,像有更杂的器魂在等。陶瓮在身后晃了晃,瓮里的水映出前面的影:像是座大宅院,院里摆着铜器、玉器,还有织机,织机上的丝帛正往下滴着水,水落在陶碗里,发出“叮咚”的响。
林砚之握着星陨镜,能觉出里面的沉——是陶匠捏坯的实,是守井人刻痕的真,是阿禾盼家和的切,是所有水器魂里的日子。他知道,下一个地方或许有更贵的器,或许有更烈的火,但只要记着陶瓮的稳、井水的柔,怀着重敬,安着心,就能把每种魂都护好,把每条路都走稳。
光的尽头越来越亮,水汽渐渐淡了,陶瓮里的水慢慢清了,映出西个人的影,影里还跟着银钗的光、陶哨的响,像串长长的念想。他们跟着水汽凝成的路走,脚步轻缓,心里却更踏实——因为每多一种魂,就多记一份日子,多护一个念想,离“器魂归处”就更近一步。而这条路,只要还有器魂在等,就永远不会走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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