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州城外的官道上，几十辆粮车排成长龙，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响格外清脆。张飞骑着乌骓马走在最前头，手里的蛇矛斜斜扛在肩上，红着脸膛吼：“都给老子快点！孔融那老小子在北海快被黄巾贼啃秃了，耽误了时辰，仔细你们的皮！”
粮车旁的士兵们不敢怠慢，埋头推着车往前走。王二混在队伍里，擦着额头的汗凑到旁边老兵跟前：“张将军今儿个咋跟吃了炮仗似的？天这么热，歇会儿不行吗？”
老兵往地上啐了口唾沫：“你懂个屁！张将军是急着救人——孔融跟刘将军是老交情，再说了，这批粮草送不到，北海一破，下一个就轮到咱们徐州了。”
正说着，张飞突然勒住马，回头瞪着城门口的方向。只见陈界正慢悠悠地朝这边走，手里还摇着把蒲扇，活像逛集市的闲汉。
“陈小子！你磨蹭啥？”张飞的嗓门能把树上的麻雀惊飞，“再不上路，老子把你塞粮车里一起拉走！”
陈界停下脚步，抬头看了看天。日头正毒，蓝天上连朵云都没有，阳光晒得地面冒热气，远处的庄稼叶子都蔫头耷脑的。可他刚靠近粮车，脑海里突然跳出一行字，像刻在半空似的：未来六个时辰，北海方向有特大暴雨，必经之路黑风口将发生泥石流。
这行字闪了三下，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钻进他眼里。陈界心里咯噔一下，快步走到张飞马前，蒲扇往粮车上一搁：“张将军，今天这粮车不能走。”
张飞的眉毛瞬间拧成了疙瘩，手里的蛇矛往地上一顿，震得尘土飞扬：“你说啥？老子好不容易点齐了人手，你说不能走？”
“不是故意拦着你，”陈界指着路边的老槐树，“你看这树，叶子都卷成筒了，树根底下的土裂得能塞进去手指头——这是天要下大雨的兆头。”
旁边的士兵们听了，忍不住窃笑。一个络腮胡士兵咧着嘴：“陈壮士怕是中暑了吧？这日头能把铁都晒化，哪来的雨？”
“就是，”另一个年轻点的接话，“昨儿个我还听算卦的说，未来半个月都是大晴天呢。”
张飞听得不耐烦，伸手就要去揪陈界的衣领：“少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！你是不是觉得老子没读过书，好糊弄？”
陈界没躲，反而指着路边的草丛：“不光是树，你看那蚂蚁，黑压压一片往石头上爬，嘴里还叼着卵——它们比谁都懂天气。”
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，果然见成片的黑蚂蚁顺着石头缝往上涌，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。
这时候，刘备带着几个亲卫从城里赶出来，远远就听见争执声。他勒住马问：“翼德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张飞气呼呼地把事情说了一遍，末了还加了句：“大哥你别信他！这小子就是想偷懒，我看他八成是想把粮草留着自己啃！”
刘备看向陈界，眼神里带着询问。这段时间相处下来，他知道陈界从不说没影的话。
陈界迎上刘备的目光，语气肯定：“刘将军，黑风口那段路是两山夹一沟，平时看着结实，可一旦下暴雨，山上的石头泥土保准往下滑。六个时辰，最多六个时辰，那边就得变成泥塘。”
“可……”刘备望着天上的烈日，迟疑道，“这天气实在不像要下雨的样子。”
“山里的雨就是这样，说下就下。”陈界蹲下身，抓起一把土捻了捻，“你看这土，干得都发脆了，说明底下的潮气早就往上涌了，就等一阵风把云聚起来。”
张飞在旁边哼了一声：“说得跟你能跟老天爷唠嗑似的。”
陈界没接话，转头对刘备说：“要不这样，让粮车先在城外的空地上歇着，派两个跑得快的去黑风口那边看看。要是我说错了，任凭张将军处置；要是真有雨，咱们等雨停了再走不迟。”
刘备琢磨了片刻，点头道：“就依壮士所言。翼德，让弟兄们把粮车停到西边的晒谷场去，离树林远点，免得待会儿真下雨被雷劈着。”
张飞虽不情愿，可刘备发了话，他也只能憋着气下令。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粮车赶到晒谷场，不少人嘴里还嘟囔着“白费力气”。王二凑到陈界身边，小声问：“陈大哥，你真有把握啊？我瞅着这天，连个雨星子都不会掉。”
陈界没首接回答，指着远处的天边：“你看那边，是不是有层淡淡的灰云？那就是雨要来了的苗头。”
王二眯着眼看了半天，挠挠头：“没瞅见啊，不还是蓝的吗？”
陈界笑了笑，没再解释。他走到晒谷场旁边的草棚下，找了块石头坐下，看着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阴凉处抽烟袋、扯闲篇。张飞则蹲在粮车旁边，时不时瞪他一眼，活像只被惹毛了的老虎。
日头慢慢往西斜，天还是没什么变化。有几个士兵开始起哄：“我说陈壮士，你这天气预报不准啊！再等下去，天黑了都走不了！”
张飞猛地站起来，正要发作，突然有个亲卫从城里跑出来，边跑边喊：“张将军！刘将军！城里的老猎户说，西北边的山里起黑云了，怕是要下大暴雨！”
这话一出，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。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西北方向，果然见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团乌云，颜色深得发黑，正往这边飘。
“不可能吧……”刚才还起哄的络腮胡士兵张着嘴，半天合不上。
没等众人反应过来，一阵狂风突然卷过晒谷场，把地上的尘土卷得漫天飞。草棚的顶被吹得哗哗响，远处的老槐树叶子乱晃，像是在发抖。
“娘哎，真要下雨了！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，士兵们赶紧往粮车旁边跑，七手八脚地给粮车盖油布。
张飞站在原地，看着那团越来越近的乌云，脸涨得通红，手紧紧攥着蛇矛，指节都发白了。
陈界走过去，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：“擦擦汗吧，张将军。”
张飞没接，瓮声瓮气地说：“算……算你厉害。”
话音刚落，豆大的雨点“噼里啪啦”地砸下来，瞬间连成了线。风裹着雨丝往人身上抽，打得人睁不开眼。士兵们纷纷躲到粮车底下或草棚里，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咋舌。
“我的乖乖，这雨也太邪乎了！”王二扒着草棚的柱子往外看，只见地上的水瞬间积了半尺深，顺着地势往低处流，汇成了小河。
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，才渐渐小了些。就在这时，一个浑身是泥的斥候从外面跑进来，冲进草棚就喊：“刘将军！张将军！黑风口……黑风口塌了！”
众人心里一紧。刘备急忙问：“怎么回事？详细说说！”
斥候抹了把脸上的泥和水，喘着粗气说：“小的按陈壮士的吩咐去黑风口查看，刚走到半道就下开了暴雨。山里的水往沟里灌，带着石头和树桩往下冲，把黑风口那段路全堵死了，听说还有几个过路的商队被埋在下面了……”
晒谷场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士兵们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后背都冒出了冷汗。要是刚才没听陈界的，这会儿他们和粮车恐怕都成了泥里的馅饼。
张飞猛地转过身，大步走到陈界面前，“咚”地一声单膝跪地，吓了众人一跳。
“陈壮士，”张飞的声音带着愧疚，“是俺老张混账，不该不信你。你救了弟兄们的命，也救了北海的急，俺老张给你赔罪！”
陈界赶紧把他扶起来：“张将军这是干啥？都是自己人，说这些就见外了。”
张飞梗着脖子，非要把话说完：“以后你说东，俺老张绝不往西！你让俺捅吕布，俺绝不戳曹操！”
这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，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。刘备走过来，拍着陈界的肩膀叹道：“壮士不仅有通天的本事，更有容人之量。有你在，真是我等的福气。”
雨渐渐停了，天边露出一道淡淡的彩虹。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，把湿漉漉的粮车晒得冒热气。陈界看着远处黑风口的方向，那里隐约还能看到翻滚的黄泥浆。
王二凑过来，一脸崇拜地说：“陈大哥，你这本事也太神了！以后出门前，我高低得先问问你天气咋样。”
陈界笑了笑，没说话。他知道，这只是个开始。在这乱世里，能多一分准备，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。
张飞己经重新点齐了人手，正大声吆喝着检查粮车：“都给老子仔细点！油布有没有破的？车轮子松没松？等路干了就出发，谁也别耽误！”
士兵们干劲十足地应着，看陈界的眼神里全是敬畏。刚才那场暴雨，不光冲垮了山路，也彻底冲垮了他们心里的怀疑。
夕阳把粮车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官道上又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，只是这一次，没人再抱怨天热，也没人再质疑前路。因为他们知道，跟着那个能看懂蚂蚁搬家、能看透云层变化的年轻人，准没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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