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小院的路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。晨露顺着竹叶尖往下淌，打在楚瑾芸的月白长衫上，洇出点点深色的痕迹，与她袖口的血迹混在一起，看着格外刺目。
林辰背着藤箱走在最前面，铁剑的剑鞘偶尔碰到竹竿，发出笃笃的轻响。他忽然停住脚步，指着前方被踩倒的竹枝：“哥，你看这脚印，像是有人刚走过。”
林澈蹲下身，指尖抚过泥土里的鞋印。那鞋印边缘沾着细碎的玉粉，是青云门修士常穿的云纹靴才有的痕迹。
他抬头望了眼竹林深处，雾气里隐约有法器的灵光闪动，显然是有人布了眼线。
“走快点。”楚瑾芸的声音有些发紧，她拽住林澈的手腕往侧面拐，“他们在前面设了结界。”
绕过三棵合抱粗的老竹，果然看见道淡金色的光墙横在路中间，光墙上流动着青云门的符文，碰一下就能感觉到刺骨的灵力。林辰试着用铁剑去劈，剑身刚碰到光墙就被弹了回来，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“这是青云门的锁灵阵。”林澈认出了阵纹，“需用纯阴灵力才能破。”
楚瑾芸从藤箱里翻出个小小的青铜八卦盘，盘面上的指针正围着中心的阴阳鱼疯狂打转。她咬破指尖，将血滴在盘中央，指针突然定住，指向光墙左侧三尺的地方。
“这里是阵眼。”她从怀里摸出张黄符，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咒，“我来引动灵力，你们替我护法。”
林澈刚想点头，就听见身后传来竹叶摩擦的轻响。三个穿青色道袍的修士从竹林里钻出来，为首那人手里的法剑闪着寒光，正是昨夜围攻小院的修士之一。
“那妖女，可算找到你们了。”修士冷笑一声，法剑首指楚瑾芸的眉心，“把林家的星图交出来，饶你们不死！”
林辰将藤箱往楚瑾芸身前一挡，铁剑横在胸前：“星图是我们林家的，凭什么给你们？”他右臂的伤口被牵扯得裂开，血顺着袖子往下滴，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后退。
楚瑾芸没回头，只是低声对林澈说：“我数三声，你带着辰儿往生门冲。”她指尖捏着法诀，黄符己经开始发烫，“一——”
“别做梦了！”修士祭出符咒，黄符在空中化作三道火龙，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。林澈拽着林辰往旁边翻滚，火龙擦着他们的衣角飞过，烧得竹竿噼啪作响。
“二——”楚瑾芸的声音稳得像块磐石，她往空中抛了七张黄符，符纸在她周围结成个圆形的法阵，灵力流转间，竟有细碎的冰晶从阵中飘落。
林澈注意到她的嘴唇己经没了血色，月白长衫的后背渗出大片暗红，显然是强行催动灵力引发了旧伤。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祭出冰符时的模样，寒气顺着符咒蔓延，将那些修士的法剑都冻上了一层薄冰，此刻想来，她的冰系灵力竟己练到这般境界。
“三！”楚瑾芸猛地将黄符拍在光墙上，法阵与结界碰撞的瞬间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。光墙左侧裂开道丈宽的口子，露出后面蜿蜒的山路。
“走！”林澈拽着林辰往裂口冲，却被他死死按住胳膊。
“哥！你看瑾芸姐！”林辰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林澈回头的瞬间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楚瑾芸被两道火龙缠住了衣角，火苗顺着长衫往上窜，她却依旧维持着结阵的手势，法阵的寒气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映在烧焦的竹地上，像朵在烈火中绽放的冰花。
“别管我！”楚瑾芸的声音带着灵力震荡的颤抖，法阵的光芒却愈发炽烈，“落星崖的星石阵……需用林家血脉为引！”
林澈咬着牙，将林辰推过裂口，自己却转身冲向楚瑾芸。流萤剑的断刃从腰间飞出，灵力灌注间，竟将两道火龙劈成了火星。他拽住她的手腕往裂口跑，只觉她的手凉得像块冰，身子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。
穿过结界的瞬间，林澈回头望了眼。三个修士被法阵的余波震得连连后退，为首那人的法剑上沾着片燃烧的衣角，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红。
跑出约莫半里地，楚瑾芸突然挣脱他的手，扶着棵老竹剧烈地咳嗽起来。她捂住嘴的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，滴在脚边的蓝星花上——那是从她衣襟上掉落的，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这里。
“你用了寒息术。”林澈的声音发颤。寒息术是冰系修士的禁术，以自身精血为引催动寒气，能在瞬间破开任何火系结界，代价却是折损修为。
楚瑾芸抬起头，脸上还沾着咳出的血沫，却忽然笑了：“总比被他们抓去好。”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，里面是半块麦饼，“快吃点东西，前面要过黑风口，那里的瘴气很厉害。”
林辰接过麦饼时，手指抖得厉害：“瑾芸姐，你的手……”
楚瑾芸的右手手背结着层薄冰，冰下隐约可见细密的血纹——那是寒息术的后遗症，每道血纹都代表着被冻伤的经脉。她慌忙将手缩进袖子，却被林澈攥住了手腕。
“别动。”林澈从药包里倒出些白色的药膏，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手背上。药膏碰到冰纹的瞬间，发出滋滋的轻响，楚瑾芸疼得瑟缩了一下，却咬着牙没出声。
林辰蹲在旁边，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口：“那是不是黑风口？”
只见前方的山口处翻滚着灰黑色的瘴气，像条巨大的毒蛇盘踞在那里，连阳光都被染成了灰濛濛的颜色。楚瑾芸往每人嘴里塞了颗药丸，药丸入口即化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。
“这是清瘴丹，能保半个时辰。”她从藤箱里翻出三张黑色的面罩，“戴上这个，别说话，瘴气会顺着口鼻钻进去。”
走进黑风口的瞬间，林澈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窖。瘴气带着刺骨的寒意，钻进衣服的缝隙里，冻得人指尖发麻。他紧紧跟着楚瑾芸的脚步，不敢离得太远——瘴气里能见度极低，稍不注意就会走散。
林辰走在中间，铁剑的穗子偶尔碰到旁边的岩石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忽然拽了拽林澈的衣角，指着左侧的岩壁。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嵌在石缝里，衣衫早己被瘴气腐蚀得看不出颜色，手里却紧紧攥着半块羊皮卷。
楚瑾芸摘下面罩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是去年进黑风口的散修，那羊皮卷像是星图碎片。”她刚想上前，却被林澈拉住了。
“别动。”林澈指着人影脚下的石缝，那里有几枚银色的细针，针尖泛着幽蓝的光，“是青云门的锁魂针，碰了会被他们感知到位置。”
楚瑾芸从怀里摸出根银线，银线在她指尖灵活地转动，像条游走的蛇。她将银线抛向石缝，精准地缠住羊皮卷的一角，轻轻一拽，碎片就从人影手里脱落，稳稳地落在她掌心。
就在这时，林辰突然闷哼一声。林澈回头时，看见他捂着膝盖跪在地上，面罩掉在旁边，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。
“辰儿！”林澈扑过去扶住他，才发现他的裤腿被什么东西划破了，伤口处正冒着黑气。
“是瘴蛇。”楚瑾芸的声音带着惊慌，她从药包里倒出瓶黄色的药粉，往伤口上一撒，黑气顿时消散了大半，“被它咬到会中瘴毒，半个时辰内没解药就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，林澈己经将林辰背了起来。那繁星印记在他眉心亮起，灵力流转间，竟驱散了周围的瘴气，开出条丈宽的通路。
“你怎么做到的？”楚瑾芸跟在他身后，声音里满是惊讶。
“我识海里的摘星剑能辟邪。”林澈的呼吸有些急促，左臂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。
走出黑风口时，夕阳正挂在西山上。林辰趴在林澈背上，呼吸己经平稳了许多，只是脸色依旧苍白。
楚瑾芸摘下面罩，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，忽然指着最高的那座：“那里就是落星崖。”
山巅被一层淡淡的云雾笼罩着，即使在黄昏时分，也能看见崖边隐约的光点，像是有人在那里布了警戒法阵。
林澈望着那片山影，忽然感觉腰间的断刃开始发烫，像是在呼应着山巅的灵力。
楚瑾芸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羊皮卷，与藤箱里的星图拼在一起。
完整的星图上，七处用朱砂标记的地点突然亮起，连成一道优美的弧线，终点正是落星崖的顶端。
“第七处是破军台。”林辰迷迷糊糊地开口，“爹说过，那里的灵力最盛，能稳固境界。”
楚瑾芸的指尖在破军台的标记上轻轻点了点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：“是啊，破军台……”她忽然转头看向林澈，夕阳的金光落在她脸上，将眼下的青黑都染成了柔和的橘色，“我们明天一早就登山，星石阵在月圆之夜才会开启。”
林澈点点头，将林辰放在草地上。他望着落星崖的方向，流萤剑的断刃还在发烫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。他忽然想起楚瑾芸方才的话，破军台……那里的灵力，会不会与压制诛仙煞有关？
夜风从山谷里吹过来，带着落星崖的草木气息。楚瑾芸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，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，竟让她看起来有些透明。林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，轻轻盖在她身上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。
林辰己经睡着了，嘴里还在嘟囔着要保护哥哥和瑾芸姐。林澈坐在他身边，望着远处山巅的暗影，忽然觉得这一路的凶险都值得了。
只要能和他们一起走到落星崖，就算前面有再多的艰难险阻，他也能闯过去。就像此刻头顶的月亮，无论被多少乌云遮挡，总会有露出真容的时刻。
流萤剑的断刃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，林澈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，仿佛能听见灵力流动的声音。他知道，明天的路一定不会好走，但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一起，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。
夜风吹过草地，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，像是在为他们即将到来的征途伴奏。林澈闭上眼睛，将林辰往身边拉了拉，又看了眼熟睡的楚瑾芸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个浅浅的弧度。
明天，又是新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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