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璃退烧回到学校那天，九月的阳光把公告栏烤得发烫。红底黑字的光荣榜上，明玥的照片被放大成三寸，嘴角噙着标准的微笑，旁边用红马克笔写着“全校第一，有望冲击清北”，墨迹像未干的血。她站在人群外围，指尖攥着校服袖口，首到布料起了毛边——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整理的错题本边缘，现在看起来像堆没用的废纸。
顾沉在跆拳道馆的木质地板上拦住她时，她正对着一块加厚木板发愣。他手里捏着份模拟考真题，纸页被汗水浸得发皱：“我托教务处的朋友复印的，题型和正式考试一样，你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明璃的脚腕旋出半道凌厉的弧线，木板应声断裂，截面平整如刀削。裂开的木刺扎进掌心，她浑然不觉，“反正考不考，结果都一样。”
“怎么会一样？”顾沉的声音撞在镜面墙上，反弹出细碎的回声，“你笔记本上贴的便利贴，每一张都写着‘南方医科大学’，你以为我没看见？”
明璃的动作顿住了。那些鹅黄色的便利贴，是她贴在解剖学图谱扉页的，标注着每一个重要的考点。她曾对着它们算过无数次：模拟考进前五十，就能拿到自主招生的推荐名额，就能离楚家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宅远一点，再远一点。
“是我自己没用。”她弯腰捡起碎木板，指腹被木刺划出血珠，“一场发烧就垮了，活该错过。”
她转身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顾沉捏着试卷的指节泛白。试卷背面，有几行潦草的字迹，是明玥独有的斜体：“把她约到河边，越晚越好。天气预报说有暴雨，淋一场，保管她第二天爬不起来……”墨迹洇透了纸背，像朵腐烂的花。
那天晚上，台风扫过城市边缘，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。明璃在旧书包的夹层里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——是支银色录音笔，外壳磕出了坑，是她十二岁生日时，楚峻随手扔给她的，“录老师讲课，别总问东问西”。她早忘了它的存在，此刻却像有电流窜过指尖。
按下播放键的瞬间，哗哗的雨声先涌了出来，混着明玥刻意压低的笑：“就说你准备了礼物，在老地方等她。女孩子嘛，一听‘惊喜’就晕头转向。”
“可她为了这次模拟考，连饭都顾不上吃……”是顾沉的声音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犹豫。
“吃点苦头怎么了？”明玥的声音陡然尖锐，“楚家的女儿，这点风雨都经不住？再说了，你帮我这次，以后我在爸面前多替你说几句好话，你进楚氏实习的事……”
“我不是为了这个。”
“那就是为了她？”明玥嗤笑，“行啊，那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，说你俩在谈恋爱，耽误她冲刺名校——你猜他会不会让你爸的小公司彻底破产？”
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，像是被人猛地掐断。明璃握着录音笔的手在抖，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，仿佛要嵌进肉里。原来那个暴雨天，顾沉单车后座的空位，明玥递护腕时指尖的温度，甚至她发着高烧时的胡话，都是早就写好的剧本。
她把录音笔塞进抽屉最深处，压在那本带锁的日记本上。日记本里画着的单车和落日，此刻看来像褪色的笑话。台灯下，模拟考真题的字迹渐渐模糊，她抓起美工刀，把试卷裁成细小的碎片，扔进垃圾桶时，发出簌簌的声响，像在埋葬什么。
镜子里的少女，右眼碧蓝如深潭，映不出窗外的风雨，也映不出任何波澜。她知道，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——比如那场错过的考试，比如她曾以为干净的少年心事，比如对“公平”二字最后一点微弱的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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