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璃收到顾沉的第一封信时，正在解剖室研究苏哲留下的海马体标本。福尔马林的气味里，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，让人想起医院的走廊。信封上贴着一张北京的邮票，角落画着一只简笔画的青蛙，眼睛是碧蓝的，像极了她高中时在笔记本上画的图案。
"南方的秋天是不是还很潮湿？"信里的字迹龙飞凤舞，却在"潮湿"两个字上洇了一点墨，"我们教授让分析楚氏的财务报表，我在1998年的年报里发现了一个秘密账户。瑞士联合银行的，开户人是苏哲叔叔，每年都有一笔匿名汇款，最近的一笔就在上个月。"
明璃的指尖抚过"苏哲叔叔"西个字，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顾沉的情景。他穿着白色的篮球服，手里拿着她找了很久的解剖学图谱，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。她翻开信纸背面，发现顾沉画了一张简易的神经通路图，在突触的位置标了一个箭头，指向北京的方向。
回信时，明璃用红铅笔描了一张更详细的神经分布图。在海马体与杏仁核的连接部位，她画了一个小小的心形："楚氏的重组方案通过了，研发部保留了下来。昨天整理苏哲的笔记，发现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提出，童年创伤可能导致神经递质失衡。"她的笔尖在"合作研究"西个字下停顿了很久，最终还是写了下去，"如果你愿意，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个项目。"
信寄出去的第三天清晨，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顾沉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，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留下轻微的划痕。他的白衬衫袖口卷着，露出小臂上的擦伤——是为了赶早班飞机，在机场摔的。"申请了交换生项目，"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，"为期两年，楚研究员愿意收留我这个助理吗？"
明璃的解剖刀差点落在地上，福尔马林的气味突然变得不再刺鼻。她故意板起脸，指了指墙角的实验台："顾同学，先去消毒间把手洗干净，实验室有规定。"但转身整理标本时，嘴角却忍不住上扬——就像高中时发现自己的标本没有被明玥破坏时的心情。
合作研究的日子像一场精密的实验。明璃负责神经机制的解剖验证，顾沉负责数据建模与分析，两人的名字经常一起出现在实验室的排班表上。有次为了验证一个假说，他们连续工作了48小时。凌晨三点，顾沉突然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神经图谱笑了："你看这里，"他的指尖划过海马体的神经突触，"这个连接点的形状，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图书馆角落？"
明璃的心跳漏了一拍，福尔马林的雾气似乎突然变得浓稠。她转身想去拿咖啡，手腕却被顾沉轻轻抓住。他的指尖划过她小臂上的一道浅疤，那是高中时被明玥的指甲划伤的痕迹："对不起，"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懊恼，"那个雨天，我不该让你误会的。"
"我知道。"明璃的目光落在他真诚的眼睛上，"那支录音笔，我后来才知道是你故意放在我书包里的。"她看着顾沉惊讶的表情，突然笑了，"顾沉，我们都被楚峻和明玥算计过，不是吗？就像这神经通路，总会有被阻断的时候，但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，总能重新连接。"
顾沉的脸突然红了，像被酒精染色的玻片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，里面是一枚银质的解剖刀吊坠，刀柄上刻着一行小字："To My Healer"（致我的治愈者）。"毕业快乐，"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，"虽然你己经博士毕业了，但我还是想......"
明璃接过吊坠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，却感到一阵温暖。楚氏与南方医科大学的合作项目启动仪式上，她穿着苏哲留下的白大褂，站在写着"神经可塑性与抑郁症治疗"的横幅下。顾沉帮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："准备好了吗，楚医生？"
"准备好了，顾先生。"明璃的指尖划过红布覆盖的项目牌，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："有些伤痕，需要用一生去治愈，但只要愿意开始，就永远不算晚。"她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明玥，她正和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低声交谈，左眼的琥珀色在阳光下闪着自信的光。远处的香樟树上，几只小鸟在筑巢，忙碌而充满希望。
项目数据第一次在《自然·神经科学》发表时，明璃收到了明玥的短信。附带的照片里，林卿的墓前摆满了白色的雏菊，墓碑上新增了一行字："她的两个女儿，都成了治愈伤痛的人。"短信内容很简单："姐姐为你骄傲。"
明璃看着屏幕，突然觉得眼眶发热。顾沉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，实验室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神经图谱上，将那些复杂的通路照得清晰可见。原来那些被切断的神经可以重新连接，那些被误解的时光可以被原谅，那些被辜负的爱，也可以以新的方式延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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