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坊里浮动着新裱桑皮纸的草木清气。陈砚将裁纸刀压在黄麻封面的簿册上,刀尖点着“金兰谱”三个描金大字。
“今日结义,你我兄弟相称。”他推过朱砂印泥,“往后言行举止,莫要落人口实。”
小满盯着那册子,喉头发紧:“掌柜的,结义要割指头滴血,”
“市井结拜,按手印足矣。”陈砚截断话头,抓过她沾着豆渣的手往印泥里一摁,“外人问起,只说是我远房表侄。”
红泥将将沾指,檐外忽起一阵穿堂风。晾在竹竿上的《山居秋暝》摹本哗啦作响,尘絮扑了小满满鼻。她喉头一痒,惊天动地的喷嚏炸开!
“阿嚏!”
袖风扫过案头,盛着算盘珠的藤匣应声翻倒!乌木算珠暴雨般迸溅,最前头那颗大珠子弹在青砖地上,又高高蹦起,不偏不倚射向刚挑帘进门的苏婉娘!
“哎呀!”苏婉娘云锦裙摆应声裂开三寸豁口,金线牡丹拦腰截断。她捏着破裙,眼圈霎时红了:“陈大哥这兄弟好生莽撞,手脚这般没轻重,”
小满袖口还沾着朱砂,反手从柜台下陶罐里掏出块灰绿腐乳:“苏小姐试试这个,专治眼红心热的小毛病。”
腐乳恶臭腾起,苏婉娘掩鼻急退:“腌臜东西也敢往人前递!”
“再腌臜也比背后捅刀干净。”小满指尖捻着腐乳上的灰斑,“前日西街李记丢了三坛老醋,有人瞧见穿云锦裙的翻他家墙头呢。”
苏婉娘脸色一白,陈砚的裁纸刀却突然劈向书架!蓝布裹着的《列女传》摔落在地,书页哗啦散开,恰露出半幅线描烈女悬梁图。
“伤风败俗!”陈砚厉喝,刀尖挑着书页摔进熬胶的泥炉!火舌卷着纸灰腾起,他广袖一展挡住小满,“这等污眼之物,烧了抵书钱!”
苏婉娘盯着翻飞的纸灰,又瞟向小满微敞的领口,那里头束胸布的边角若隐若现。她蔻丹指尖忽地指向炉火:“陈大哥烧书灭迹,莫不是心虚?”
“苏小姐慎言。”陈砚袖中滑出本《市井禁书录》,啪地拍在柜台,“私藏秽书,按律当罚银十两。这账……”他目光扫过苏婉娘惨白的脸,“是记您头上,还是记李记醋坊失窃案里?”
炉火噼啪爆响,映得苏婉娘鬓角微湿。她强笑道:“陈大哥说笑,我不过见这兄弟生得秀气。”
“再秀气也是男子。”陈砚抓起案头裁剩的桑皮纸头,揉成团塞进小满领口,“衣衫不整,丢人现眼。”纸团堵住束胸布边角,他指尖擦过她锁骨时,沾了抹锅灰抹上去,“再让我瞧见半点不规矩,扣光你下辈子棺材本。”
苏婉娘盯着那抹突兀的灰黑,绢帕绞得死紧:“陈大哥待侄儿,倒比绣娘描花还细致。”
“粗人养粗养。”陈砚踢开脚边算盘珠,“苏小姐今日是买纸,还是查账?”
“家父让送新漉的竹纸。”苏婉娘递上纸卷,眼风却黏在墙角卤坛上,“只是这书坊腌臜物件多,陈大哥留神沾了晦气。”她鞋尖有意无意踢向坛底。
小满闪身挡在坛前:“腌菜坛子能有什么晦气,总比某些人心里。”
“竹纸西十文。”陈砚截断话头,铜钱丢进陶罐,“余钱抵你撕破的裙摆,两清。”
苏婉娘捏着铜钱,目光在坛底刻痕与小满灰黑的锁骨间逡巡,终是冷笑:“陈大哥这账,算得真真滴水不漏。”云锦裙裾旋出厉风,摔帘而去。
残阳透过破窗,卤坛底那道刻痕在光线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。小满蹲身擦拭坛壁,指腹无意识刻痕凹槽。
“擦亮些。”陈砚的阴影笼罩下来,“明日孙记酱园来收坛子,腌菜坛子卖相好,多抵三文债。”
小满指尖一顿:“这坛子,”
“腌菜坛就是腌菜坛。”陈砚的裁纸刀点在刻痕上,“刻朵花也变不成聚宝盆。”刀尖刮过凹槽,带出星点黑红碎屑,“再乱摸,扣你手贱钱。”
夜色漫进书坊时,小满蜷在柴房草堆。月光漏过窗洞,照亮她指缝里黏着的黑红碎屑。白日从刻痕里抠出的。她捻着碎屑凑近鼻尖,铁腥气混着硝石味刺入鼻腔。
隔壁熬胶坊传来裁纸刀刮砚台的沙沙声,绵长而规律,像某种暗语。小满将碎屑包进草叶,塞进卤坛裂缝。坛底刻痕的凹槽深处,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,隐隐透出一点金属的冷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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