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云压城时,豆腥气混着土腥味在书坊后巷翻涌。小满蹲在柴房檐下,木盆里豆渣混着黄泥搅成黏稠的浆体。雨水顺着破瓦缝浇在她脖颈,激得她打了个寒噤。
“东厢《山居秋暝》的摹本让雨渍了。”陈砚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,他立在回廊下,袖口沾着几点飞溅的墨斑,“晾画的竹竿折了,你拿什么赔?”
小满抓起把豆泥糊上墙面裂缝:“竿子钱记我账上。”
“破墙补了也漏风。”陈砚的油纸伞尖点着柴房摇摇欲坠的土墙,“塌了省副薄棺。”
豆泥塞进墙缝,雨水冲刷下迅速板结。小满抹了把脸上的泥水:“塌了正好用棺材板当房梁,省您买木料钱。”
暴雨如注。陈砚的伞面转向熬胶坊:“胶锅沸了,看着火。”他身影没入雨帘前,又抛下一句,“墙塌压死人,洗地费另算。”
夜半惊雷炸响时,柴房土墙簌簌落灰。小满蜷在草堆里,听雨水砸在豆泥补丁上,发出噗噗闷响。大黄狗挤在她腿边,喉间滚着不安的呼噜。
“狗兄弟,”她搂紧狗脖子,“墙要塌了咱就跑,东家那口薄棺……”话音未落,屋顶爆出裂帛般的脆响!半片瓦当砸落,泥水瀑布般浇下!
小满抱头滚向墙角,却撞上白日糊的豆泥墙。预想的土块崩塌并未发生,豆泥补丁在暴雨冲刷下竟泛起油亮的光,雨水顺着板结的泥面滑落,墙根连水痕都没沁出。
雷光闪过,照亮墙面,豆泥补丁如铠甲覆在土墙上,裂缝处滴水不漏。
三日后放晴,陈砚的鞋尖踢在豆泥补丁上:“歪七扭八,糊屎都比这齐整。”他指尖划过板结的泥面,突然顿住。豆泥吸饱雨水后竟坚硬如陶,指腹蹭过竟带不下半点泥屑。
“西墙的《山居图》摹本,”他冷不丁开口,“雨渍晕了远山轮廓。”
小满正刮着鞋底泥块:“让孙裱匠重裱呗。”
“孙裱匠上月摔断了手。”陈砚的裁纸刀在豆泥上刮过,刀尖带起星点碎末,“重裱费五两,你出?”
小满的泥铲啪地插进土里:“东家糊涂,豆渣混泥能补墙,就不能补画?”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卤水点姻缘陈砚的刀尖停在豆泥碎末上:“补画?”
“豆泥封釉防潮,糊画背比鱼胶还顶用。”小满铲起块湿豆泥,“您那幅《山居图》要是舍得……”
“舍得让你糟践?”陈砚冷笑,“真迹值千两,弄坏了把你腌进酱缸也赔不起。”
小满的泥铲在墙根划拉:“赝品总舍得吧?就西墙那幅摹本,远山都晕成墨团了。”
陈砚的裁纸刀忽然劈向豆泥墙!刀锋刮下核桃大的硬块:“补坏一处,扣十年工钱。”
画案前,小满屏息捏着竹刀。豆泥碾得极细,调了微量米浆,薄薄敷在《山居图》摹本晕染处。陈砚立在一步外,袖中算盘珠隔着布料发出轻微摩擦声。
“手抖就放下。”他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。
“抖也不耽误干活。”小满刀尖轻点补料,“东家怕我弄坏画,不如先把裱画钱赊给我?”
“赊账?”陈砚的算盘珠啪地一响,“日息三分。”
豆泥渐干,晕染的墨迹竟被牢牢锁住,远山轮廓重新清晰。小满跷脚吹着未干的泥痕:“您瞧,比孙裱匠的手艺差多少?”
陈砚俯身细看补处,指尖在距画面半寸处悬停:“泥色深了半分。”
“米浆调多了些。”小满竹刀刮去多余泥料,“下回用豆浆调,保准……”
“没有下回。”陈砚抽走竹刀,“补画工钱抵三日饭钱。”
“才抵三日?”小满指着补好的山峦,“这手艺值三十文一天!”
“值不值我说了算。”陈砚将画悬上墙,“明日把前院墙缝都补了,漏补一处扣十文。”
月光漫过画上补丁,新泥在绢色上泛着哑光。小满晃到墙角卤坛边,指尖无意识抠着坛底刻痕。白日刮下的豆泥碎屑沾在凹槽里,被月光一照,竟泛出极淡的金色细闪。
“狗兄弟,”她捅了捅打盹的大黄,“你见过会发光的泥巴没?”
狗尾巴扫过坛底,金粉般的碎屑簌簌飘落。隔壁熬胶坊的门吱呀开了道缝,陈砚的影子投在院中。他目光扫过坛底微光,袖中手指缓缓蜷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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