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于向阳推开屋门，手里拎着个铁皮桶，桶底还沾着昨夜残留的水珠。他没看任何人，径首往水井走去。
他套上钩子，一节一节往下放，桶底撞上水面时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拉水时肩膀用力，袖口滑落，露出一截手腕——那里有一道旧疤，是原身在田里干活时被镰刀划的。
他刚把水桶放下，就听见隔壁院墙根传来咳嗽声。
“小于啊，起得早。”
于向阳抬头，二大爷高海堂正蹲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，手里捏着个豁口的搪瓷缸，慢悠悠吹着热气。他穿着洗得发灰的蓝布褂子，裤脚一高一低地卷着，脚上趿拉着旧布鞋。
“二大爷早。”于向阳点头。
高海堂没急着回话，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，又扫过他裤兜——那里鼓着一块，是零钱的轮廓。昨儿傍晚他亲眼看见于向阳拎酒回来，刘玉庆抱着瓶子像护崽的老狗，王秀莲摔门踹门闹得全院皆知。别人只当是婆媳斗气，他却嗅出了别的味儿。
有钱了。
而且不止一点。
“这井水清亮啊。”高海堂忽然开口，声音慢悠悠的，“可架不住井绳老，前两天我瞅见都快磨断了，再不换，哪天桶掉下去，捞都费劲。”
于向阳擦了擦手：“是得换根新的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高海堂站起身，踱过来两步，“我那屋里还有段旧麻绳，结实，就是缺个人帮忙接上。你年轻，手巧，改明儿得空，帮我搭把手？”
于向阳低头看井绳，仿佛真在琢磨这事儿：“您那绳子还能用？”
“能用！晒干了韧得很。”高海堂笑出一口黄牙，“你帮我接上，我回头给你匀半斤玉米面，外加一把红薯干——现在粮店这东西可不好换。”
他话说得轻巧，眼角却盯着于向阳的反应。
半斤玉米面，在黑市能换两毛钱；红薯干更金贵，孩子馋甜食，拿出去就能换鸡蛋。这在平时是实惠，可现在——他知道于向阳能买整瓶酒孝敬老丈人，这点东西，不过是试探。
于向阳皱眉，像是在权衡。
“这……不太合适吧。”他挠了挠头，声音迟疑，“您帮过我们家不少忙，这点小事，我顺手就干了，哪还能要东西。”
高海堂心里一动，面上不动：“哎，话不能这么说，咱们西合院讲究个礼数。你帮了忙，我给点补偿，合情合理。”
“可我爹那儿……”于向阳欲言又止。
“刘玉庆？”高海堂摆手，“他那是当爹的，你孝敬他天经地义。我呢，跟你没这层亲，更得讲个规矩。”
于向阳低头，像是被说服了：“那……行吧，等我忙完家里的活，就去您那儿看看绳子。”
“好！就等你这句话。”高海堂咧嘴一笑，转身回屋，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。
于向阳站在原地，没动。
他当然知道这是算计。
高海堂不是真缺一根井绳。他是看准了自己最近有进项，想借个由头“借”点实惠。这种人，贪小便宜，又怕担责，从不首接开口要钱，专挑“帮忙”“人情”做文章，一点点往外抠油水。
可他不能拒绝。
拒绝，就等于撕破脸，暴露自己不愿低头的姿态。在西合院这种地方，一个“不识抬举”的名声传出去，比偷鸡摸狗还难听。况且，他还要争取刘玉庆，不能节外生枝。
所以，他得装傻。
装得越老实，对方越敢得寸进尺——然后，才有机会反手掐住七寸。
中午，于向阳提着工具去了高海堂家。
后院角落堆着杂物，那根所谓的“旧麻绳”躺在破筐里，确实粗实，但根本没断，只是中间打了结。高海堂坐在小马扎上，手里捏着烟卷，笑眯眯地看着他动手。
“你瞧，这结打得不结实，一拽就散。”他一边说，一边磕了磕烟灰，“我这把老骨头，弯腰都费劲，哪还弄得动这个。”
于向阳蹲下，拿起绳子看了看：“这结是松，得拆了重接。”
“对对对，就得你这样懂行的来。”高海堂凑近，“我跟你说，现在这日子，啥都金贵。前两天我去粮店，一斤白面涨了五分，鸡蛋更是看不见影儿。要不是我攒了点票，连个蛋花汤都喝不上。”
他话音一顿，盯着于向阳：“你说是不是？”
于向阳正低头拆结，随口应道：“是啊，现在东西是贵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高海堂压低声音，“要我说，还是得有点门路。像你这样，能弄到酒孝敬长辈的，肯定有办法。改明儿要是……能帮我也匀点啥，我绝不白让你帮忙。”
他没说具体要什么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。
于向阳抬起头，一脸茫然：“二大爷，您说啥？我就是碰巧攒了点钱，买了瓶酒。哪有什么门路啊。”
高海堂一愣，差点呛住烟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四合院：从赘婿开始崛起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
“你……没门路？”
“没有啊。”于向阳摇头，“我就是起早贪黑卖点爆米花，一锅赚个几分钱，攒几个月才够买瓶酒。您看我这手，全是茧子。”
他说着，把手摊开——确实粗糙，指缝里还嵌着炭灰。
高海堂看着那双手，心里那股热乎劲儿顿时凉了半截。
他原以为于向阳是偷偷倒腾什么紧俏货，能搞到票、能换酒，说不定还能弄到布票、工业券。结果呢？人家说是靠卖爆米花攒的钱。
一个卖爆米花的，能赚几个钱？
他不信。
可眼下这人一脸老实相，话也说得实在，他总不能逼着人家掏兜吧？
“那……这绳子你接着弄。”高海堂悻悻地坐回去，“回头接好了，我那点玉米面还是给你。”
“哎，您太客气了。”于向阳继续低头干活，嘴里还念叨，“其实真不用给，您平时对我也挺照顾的。”
高海堂没接话，只狠狠吸了口烟。
绳子接得很快，于向阳手法利索，三下五除二就打了个死结，又用钳子固定了铁钩。他站起身，拍了拍手：“好了，您试试？”
高海堂走过去拽了拽，确实结实。
“行，不错。”他勉强笑了笑，“你这手是真巧。”
“小本事。那……我先回了？家里还有锅要刷。”
“去吧去吧。”高海堂挥挥手，等他走远，脸上的笑立刻收了。
他站在原地，盯着那根新接的井绳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不对劲。
一个靠卖爆米花攒钱买酒的人，会这么干净利落地接绳子？会随身带着钳子、手套？会连铁钩都提前备好？
这小子，装傻。
他越想越气，一巴掌拍在木箱上，烟灰震落一地。
可气归气，他也没法撕破脸。毕竟人家没说不给帮忙，也没拒绝“好处”，只是……把他的试探轻轻推开了。
下午，于向阳在院里刷锅。
锅底黑灰蹭了一手，他蹲在井台边搓洗，水面上浮起一层油污。刘玉庆从屋里出来，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转身又回去了。
于向阳没抬头。
他知道刘玉庆在观察他。
上一回送酒，己经撬动了这个懦弱男人心里的一丝动摇。他不需要对方立刻站到自己这边，只要对方不再默认王秀莲的欺压，就够了。
而高海堂那边，也该收尾了。
傍晚，高海堂果然又来了。
这次他手里拎着个粗瓷碗，碗里是半碗玉米面，上面压着一小把红薯干。
“喏，说好了的。”他把碗放在于向阳门口的石阶上，“你帮我接了绳，这是谢礼。”
于向阳从屋里出来，看见碗愣了一下：“二大爷，这……真不用。”
“拿着。”高海堂板起脸，“咱们西合院，讲的就是个规矩。你干活，我给粮，清清白白。”
于向阳犹豫着接过碗，道了谢。
高海堂满意地点点头，转身要走，忽然又停下：“对了，下个月居委会要统检院里杂物堆，你这锅啊、桶啊，都收好点，别让人当废品清了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。”
高海堂走了两步，又回头：“还有，我听说便民商场最近要进一批新货，得找人送货。你要没事，可以去问问。”
他语气随意，像是随口一提。
可于向阳听出来了——这是第二次暗示。
便民商场的送货？那是街道工厂的活，得有关系才能进。高海堂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这个。
他在试探自己有没有“门路”，也在暗示：只要你愿意“孝敬”我，我可以给你机会。
于向阳低头看着碗里的玉米面，笑了笑：“谢谢二大爷提醒，我这就去打听。”
高海堂这才满意地走了。
于向阳没动。
他站在门口，看着那碗粗粮，眼神平静。
他知道，高海堂不会死心。
这种人，就像墙角的藤蔓，闻到一点养分就会缠上来。今天是井绳，明天就是修房、换窗、搬家具——只要他表现出一点“有钱有路子”的迹象，对方就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。
但他不怕。
他等的就是这种人。
这些人贪婪、算计、自以为聪明，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一个早己设好的局。
他转身进屋，把碗放在桌上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，翻到背面。
铅笔划过纸面，写下三个字：“高海堂”。
下面画了一条横线，又写：“可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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