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向阳背靠土炕，头突然疼起来，不是太阳穴胀，也不是后脑勺闷，是整个颅骨像被铁箍勒紧，往里压。他咬牙，想撑着炕沿站起来，可身子一动，眼前猛地一黑。
画面炸开。
不是柴房，不是1980年的除夕夜。
是高楼，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，底下车流如河。手机在震，屏幕上跳出一条新闻：“2025年中国经济年度报告发布，GDP突破120万亿。” 字还没看完，画面又跳——超市货架上堆满矿泉水，标签写着“农夫山泉”，旁边是印着“周杰伦”的CD盒，塑料壳反光。
再一闪，是电脑屏幕，文档标题写着《改革开放关键节点梳理》，下面列着年份：1980年个体户合法化，1984年城市经济体制改革，1992年南巡讲话……
他猛地抽了口气，胸口像被锤了一下。
又是一连串画面：街边小摊卖电子表，绿荧荧的数字跳动；录像厅门口挂着手写海报，《少林寺》三毛一场；收音机里放着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，女声清亮；一个配方本子，上面写着“麻辣烫底料改良法：加牛油、豆瓣酱炒香，加中草药包去腥”；还有股票代码，“深发展A”，2025年涨了三十倍……
疼得更厉害了，像是有人拿凿子在他脑子里敲。
他抱住头，额头抵住膝盖，牙齿打颤。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，混着左脸的血，在脖子上划出一道黏腻的线。
这不是梦。
这些事，他全记得。不是听说，不是看过，是亲身经历过。他活过2025年，是个普通上班族，每天挤地铁，加班到凌晨，猝死在工位上。再睁眼，就成了这个被骂作“废物”的上门女婿。
可现在，那些记忆回来了，清晰得像昨天刚发生。
他喘着气，慢慢抬头，视线落在墙上那块歪斜的挂历上。红墨水写着“1980年2月16日，正月初一”。底下一行小字：“个体经营试点政策即将出台”。
他盯着那行字，心跳加快。
不是巧合。
这记忆不是乱来的。它给信息，给时间，给方向。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——个体户要合法了，小买卖能做了，谁先动手，谁就吃第一口肉。
他知道哪些东西会火：蛤蟆镜、电子表、磁带、喇叭裤。他知道哪些地方会开发，哪些厂子要改制，哪些股票十年后会翻上百倍。
他不是没资本。
他有未来。
头还在疼，但不像刚才那样撕裂了。他慢慢松开手，掌心的伤口己经结了一层薄痂。他低头看了看，又抬头，目光重新落回那把锯子。
锈是锈，可铁还在。锯齿缺了，能磨。木头硬，锯子慢，可只要方向对，一下一下，总能切开。
他忽然想起，自己会修收音机。厂里那台老式红灯牌，二大爷修了三次都没响，他只换了根线圈，通了。他还知道怎么改炉灶，省煤又旺火。他知道怎么把街边小吃做得更香，怎么用最便宜的材料做出畅销品。
他不是一无是处。
只是以前，没人给他机会，也没人信他。
王秀莲骂他没用，刘玉庆当他是累赘，刘娇娇嫌他丢人。林王氏母子拿他当笑话，梁小曼递块帕子都带着施舍味。他们觉得他翻不了身，一辈子就得跪着。
可现在，他知道了。
这世道要变了。
政策要松了，市场要活了，胆子大的人要发财了。而他，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十年、二十年。
他缓缓站起身，走到墙角，弯腰捡起那把锯子。铁锈蹭在掌心，粗糙，但实在。他用拇指蹭了蹭锯齿，有点钝，但没断。
他拎着它，走回土炕，坐下。
疼还在，但己经能忍了。记忆还在涌，但不再混乱。他开始梳理——哪些信息能用，哪些要等，哪些能立刻变现。
电子表，现在市面上还少见，但半年后会火。他要是能搞到一批，转手就能翻倍。蛤蟆镜，成本低，利润高，厂里下岗工人能做。磁带，邓丽君的歌被禁，可私下里多少人在听？要是能翻录一批，藏在货里卖，不怕没销路。
还有小吃。他知道一种改良版的肉夹馍配方，加花椒粉、香醋，肉炖得酥烂，配上青椒，香得人走不动路。成本不到五毛，卖一块五，一天卖一百个，就是一百五十块。在1980年，这是巨款。
他盘算着，手指着锯子的木柄。这东西，不仅能锯木头，还能做工具。他可以做个简易推车，拉出去摆摊。或者改个炉子，烧煤更省。甚至，能做个小型切割架，帮人加工木料收钱。
他不是要当个修修补补的匠人。
他是要从这西合院的最底层，一步步爬上去。
王秀莲那一巴掌，他记着。林王氏的哄笑，他记着。刘娇娇低头织毛衣时那一闪而过的轻蔑，他也记着。这些人，把他踩在泥里，以为他永远抬不起头。
可他要让他们看看。
他不需要他们的施舍，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可。他要自己挣出一条路，堂堂正正地走出去。不是逃，是离开。带着钱，带着本事，带着他们求都求不来的资源。
他要让他们后悔。
后悔当初怎么没对他客气点。
后悔怎么没早点巴结他。
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锯子，忽然笑了。笑得很轻，几乎没声音，但眼底冷得像冰。
门外，雪还在下。风从墙缝钻进来，吹得煤油灯忽明忽暗。光在他脸上跳动，照出一道清晰的轮廓。
他没再看挂历，也没再摸伤口。他把锯子放在腿上，双手搭在膝盖上，坐得笔首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，有人在喊“新年好”，有孩子在笑。这院子还在过节，还在热闹。
可他知道，自己的年，己经过去了。
他不会再跪。
不会再忍。
更不会再当那个任人羞辱的“上门女婿”。
他要赚钱。
他要打脸。
他要离开刘家。
他要活出个人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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