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竹林的残雪还没化尽，断竹的茬口结着冰，踩上去咯吱作响。
姜小鱼扶着玉衡君躲在一块巨石后，看着远处黑雾翻涌的主峰，心脏像被攥在手里。化灵阵的威力比想象中更烈，连后山的空气里都飘着腐蚀灵力的腥气，玉衡君的脸色越来越白，嘴唇抿成了毫无血色的线。
“撑得住吗？”她掏出最后一颗桂花糖，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，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牙齿，“不行我们就再往深处躲，那老狐狸未必能找到。”
玉衡君含着糖，甜意漫开时，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厉。“躲不掉的。”他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汗濡湿了两人的指缝，“他要的不是昆仑，是我。”
话音未落，竹林深处突然传来衣袂破空的声响。
谢云澜的身影出现在雪地里，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，手里把玩着一枚漆黑的钉子——是最后一枚噬魂钉。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修士，显然是突破了山门的防线，循着气息追来的。
“师兄果然在这里。”谢云澜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，目光扫过两人紧握的手，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，“藏得够深啊，可惜……你的血腥味，十里地外都能闻见。”
玉衡君将姜小鱼护在身后，握紧了“碎星”剑。剑身在雪光下泛着冷芒，却微微颤抖着——噬魂钉的毒性正在蔓延，他的灵力己经所剩无几。
“三百年了，谢云澜。”他的声音沙哑，却带着穿透风雪的力量，“你就这么恨我？”
“恨？”谢云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突然狂笑起来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，“我何止恨你！我恨你生来就比我天赋高，恨师父偏心只传你衣钵，更恨……”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，刮过姜小鱼的脸，“恨你凭什么能得到她两世的真心！”
他猛地抬手，噬魂钉朝着玉衡君的胸口掷去！黑芒划破雪地，带着吞噬灵力的诡异气息，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——
“小心！”
姜小鱼想扑过去挡，却被玉衡君死死按住。他转身，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枚钉子，同时将“碎星”剑狠狠掷出！
“噗——”
“嗤——”
两声闷响同时响起。
噬魂钉没入玉衡君后背的刹那，“碎星”剑也穿透了谢云澜的肩膀。鲜血喷溅在雪地上，红得刺目。
“你……”谢云澜捂着流血的肩膀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，“你竟不惜用身体挡暗器，也要伤我？”
玉衡君咳出一口黑血，脸色白得像纸，却笑了。“不挡，死的就是她。”他看着谢云澜，眼神里没有恨，只有无尽的疲惫，“你不懂，有些东西，比命重要。”
“我不懂？”谢云澜突然暴怒，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——是那张被撕毁的婚书残页，“我不懂？当年我偷偷藏起这张纸，看着你疯了一样找了三个月，看着你对着尸体哭到呕血，我怎么会不懂！”
他将残页狠狠掷在地上，用脚碾踩着上面“愿聘”两个字，声音凄厉得像在哭：“可她是我的！三百年前她救过我，她该跟我在一起的！是你！是你抢走了她！”
姜小鱼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她看着那张被碾碎的残页，突然想起识海里那张血浸透的婚书——原来当年藏起婚书的人是他，原来他的执念，竟深到如此地步。
“你错了。”她从玉衡君身后走出，目光首视谢云澜，“没人抢过我。三百年前我选择他，三百年后还是选择他，跟任何人无关，只因为他是玉衡。”
她抬手，掌心亮起红光——是同心符的灵力。光芒顺着她的指尖流淌，注入玉衡君的体内，暂时压制住了噬魂钉的毒性。
“你要的从来不是我，是‘得不到’的执念。”她的声音平静，却像一把钝刀，割开了谢云澜最后的伪装，“现在执念碎了，你该醒了。”
谢云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踉跄着后退。他看着地上的婚书残页，看着玉衡君后背渗出的黑血，看着两人交握的手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转身冲向姜小鱼——
“我得不到，你也别想好过！”
他的掌风带着浓郁的黑气，显然是催动了禁术，要与她同归于尽！
“小鱼！”
玉衡君目眦欲裂，想也没想就扑过去，将姜小鱼紧紧护在怀里。就在谢云澜的手掌即将拍到他后背时，他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——
他抬手，握住了“碎星”剑的剑柄，然后，硬生生将剑身折断！
“咔嚓——”
本命剑碎裂的瞬间，一股毁灭性的灵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！金光与黑雾交织着冲天而起，整座竹林开始剧烈摇晃，积雪崩塌，断竹纷飞，像是世界末日来临。
“你疯了！”谢云澜被那股灵力震得倒飞出去，撞在巨石上，喷出一大口血，“你知道折剑意味着什么吗？灵根俱碎，修为尽废，连轮回都入不了！”
玉衡君抱着姜小鱼，任由灵力冲击着五脏六腑，嘴角却扬起一抹释然的笑。“知道。”他低头，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但比起失去你，这些算什么。”
他看向谢云澜，眼底的光芒比碎裂的剑刃更烈：“我教过你，剑修的道，从来不在剑上，在心里。可惜……你永远不懂。”
话音落下时，爆发的灵力达到了顶峰。整座山峰开始崩塌，巨石滚落，积雪滔天，将谢云澜和他身后的修士彻底吞没。
姜小鱼紧紧抱着玉衡君，在天旋地转的震动里，听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心跳，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“玉衡……”
“别怕。”他擦去她的眼泪，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，“我还在。”
崩塌的轰鸣中，她仿佛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：“其实……我从没教过你无情道。我教你的，一首是……”
后面的话被碎石掩埋了。
姜小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意识沉入黑暗前，最后看到的，是他染血的嘴角，还挂着一丝温柔的笑。
风雪依旧在刮，竹林化作废墟，只有那枚被碾碎的婚书残页，在漫天飞雪中，轻轻打着旋。
三百年的恩怨，两世的纠缠，终于在这场崩塌里，落下了帷幕。
只是不知，是终局，还是新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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