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上的蝉鸣刚扯出第一声，林洛灵就蹲在青石板上敲起了最后一枚铜钉。
强哥儿举着红布店幡的一角，小脑袋跟着她的动作晃，发顶的呆毛被晨露浸得软塌塌："姐姐，'林氏问魂'这几个字写得像不像庙门口的门神？"
"比门神俊。"林洛灵首起腰，指尖抚过粗布上用金粉描的八个大字。
布角被风掀起，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块玉牌——昨夜她悄悄从第七块青石板下取出，用红绳系在店幡竹竿上。
系统说过，法器需得沾了主家气运才灵，这玉牌是母亲留下的，该是最好的引子。
集市的人声渐起。
卖菜的挑子、打糖的铜锣、卖花的竹篮，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老槐树。
林洛灵刚在草席上摆好青铜碗、黄纸符和半碗清水，就有个戴草帽的老汉凑过来，旱烟杆敲着竹筛："小丫头，问魂咋个问法？
要银钱不？"
"问魂看缘法。"林洛灵把强哥儿往身后拢了拢，"缘浅的收三个铜板，缘深的分文不取。"话刚落，周围人就哄笑起来。
卖豆腐的妇人扯着嗓子喊："前儿个西头王媒婆也摆过问魂摊，说能招回她死了三年的老伴儿，结果烧了半箩筐纸钱，就招出只野猫！"
强哥儿的手指绞紧她的衣袖，掌心汗津津的。
林洛灵低头，正看见他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草叶——这孩子天没亮就爬起来帮她磨金粉，现在却被这些话吓着了。
她蹲下身，用拇指抹掉他鼻尖的金粉："别怕，姐姐给你买糖人，等下就去。"
话音未落，斜刺里传来一声尖笑。
穿月白衫子的王老板摇着折扇挤进来，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。
那妇人指甲抠进掌心，腕子上的银镯叮当作响："林姑娘，我家妞妞丢了七日，你帮我问问她在哪儿成不？"
"许家娘子又犯癔症了！"卖菜的婶子拽了拽林洛灵的袖子，"她闺女上月跟人跑了，偏说被野鬼勾走。
王老板，您这是..."
"我瞧林姑娘面善。"王老板折扇啪地合上，"要是真能问出信儿，我这成衣铺的布，随你挑两匹。"他说这话时，眼角的痣跳了跳——林洛灵记得，昨夜在当铺外，她当掉银簪换买红布的钱，就是这王老板站在柜台后头，算盘珠子拨得山响。
许家娘子突然抓住林洛灵的手腕，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："妞妞最爱吃桂花糖蒸糕，她走时没穿鞋，脚底板肯定扎了草刺儿..."她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像被风吹散的蚊鸣。
林洛灵看着她眼尾的青黑，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愿力值——方才老汉问价时涨了0.1，现在正随着许家娘子的颤抖往上蹿。
"我帮你问。"林洛灵抽回手，从竹篮里取出铜铃，"但先说好：要是妞妞还活着，分文不取；要是..."
"要是死了，我把金镯子押你这儿！"许家娘子突然跪下来，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麻雀扑棱棱飞。
围观的人哄地围紧了，卖豆腐的妇人扒着前边人的肩膀，旱烟老汉把烟杆咬得咯吱响。
林洛灵深吸一口气。
系统说过，招魂舞要配合玉牌的气，得绕着问魂人转七七西十九圈。
她摇响铜铃，清脆的响声撞碎了人声。
第一圈，她看见强哥儿扒着老槐树，小拳头攥得指节发白；第二圈，王老板靠在成衣铺门框上，拇指着扇骨；第三圈，许家娘子的眼泪滴在青石板上，晕开个深色的圆。
转到第二十七圈时，铜铃突然卡了壳。
人群里有人喊："装神弄鬼！"卖菜的婶子附和："我就说..."话音未落，林洛灵猛地停住，铜铃坠子正正敲在许家娘子脚边的青石板上。
她摸出银针，在许家娘子眉心轻轻一刺，血珠刚冒头，就被她蘸起来抹在玉牌上。
"妞妞——"许家娘子突然拔高了声音，"娘在这儿，你回来跟娘说说话啊！"
林洛灵的眼皮跳了跳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她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——像极了小时候，母亲在神龛前点的香。
玉牌在掌心发烫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："娘...我冷..."
"妞妞！"许家娘子猛地扑过来，指甲刮过林洛灵的脸。
人群炸开了锅，强哥儿的尖叫混着铜铃的碎响，王老板的折扇"啪"地掉在地上。
林洛灵后退半步，后腰撞在老槐树上，却看见许家娘子眼里的疯狂褪了些，露出点湿漉漉的光。
"姐姐！"强哥儿哭着扑进她怀里，眼泪沾湿了她的衣襟。
林洛灵摸着他的后颈，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：【愿力值+2，检测到特殊波动，建议宿主明日寅时去土地庙】。
她抬头，正撞进王老板阴沉沉的目光里——那目光像根细针，扎得她后颈发疼。
许家娘子还在发抖，却抓住了她的手腕，指甲比方才轻了些："你方才...喊的是'娘'？"
林洛灵愣住。
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，只记得那阵檀香味里，有个模糊的身影，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。
老槐树的影子漫过来，第七块青石板在她脚边泛着幽光，不知何时，上面多了道细细的裂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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