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上的暮色裹着油香，林洛灵的布鞋碾过一片被踩碎的糖渣，甜腻的气息混着炸油糕的焦香钻进鼻腔。
强哥儿的小短腿倒腾得飞快，红围巾从他脚腕处滑下来一截，像团烧剩的炭火在裤脚边晃。
"姐姐，我饿了。"强哥儿突然拽她的衣角，仰头时鼻尖还沾着下午分月饼时蹭的芝麻，"能...能买个窝窝头吗？
王二牛说他娘今早蒸的窝窝头，黄澄澄的能掰出丝儿。"
林洛灵的脚步顿了顿。
她知道强哥儿说的"能掰出丝儿"是什么——那是掺了玉米粉和少许白面的金贵货，平时村里只有过年才见得着。
可她低头看他冻得发红的耳尖，又想起方才他踉跄时露出的破鞋尖，喉咙突然发紧。
"不买窝窝头。"她蹲下来，用指腹抹掉他鼻尖的芝麻，"咱们去吃阳春面，再让老板娘加个煎鸡蛋，油汪汪的，咬一口能流黄儿。"
强哥儿的眼睛瞬间亮得像被点着的灯芯，小舌头偷偷舔了舔嘴唇，可下一秒又慌忙摇头："不行不行，阳春面要两文钱，鸡蛋还要加一文...我不饿的，真的！"他说着捂住肚子，可"咕噜"一声的肠鸣音却脆生生撞破了谎话。
林洛灵笑着捏他软乎乎的耳垂："姐姐今天要去当铺当点东西，换了钱咱们吃顿好的。"她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，解开时露出支银簪，雕着并蒂莲的纹样，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——那是她穿越来时贴身带着的，原主记忆里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最后一件信物。
当铺的门脸儿挂着块"汇通"的旧木牌，铜环被摸得发亮。
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，正趴在柜台上打盹，听见响动抬眼，目光扫过银簪时立刻首起腰："姑娘要当？"
林洛灵把银簪递过去。
老头捏着簪子对着光看了看，又用指甲刮了刮内侧："老银，分量足，就是样式旧了。"他敲了敲算盘，"给你十五文，当票留三个月，过期不赎就..."
"十五文够了。"林洛灵打断他的话。
她看见强哥儿正扒着柜台缝隙往里瞧，小鼻子几乎贴在木头上，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——十五文，够买两碗阳春面加两个鸡蛋，剩下的还能扯块粗布做个卖烤红薯的店幡，系统说过要积累愿力得先在集市立住脚。
"姐姐，簪子..."强哥儿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空着的手，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，"这是你上次说...说阿娘给的。"
林洛灵心里一揪。
她蹲下来，握住强哥儿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："阿娘在天上看着呢，她肯定希望强哥儿吃得饱饱的，穿得暖暖的。"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，可指尖还是不可察觉地颤了颤——原主记忆里，母亲最后一次替她别这根银簪时，说过"灵灵要像并蒂莲，根须缠得紧，花儿开得旺"。
当票攥在手心有些硌人。
林洛灵牵着强哥儿往外走时，听见身后传来"咔嗒"一声，是老头把银簪收进木匣的响动。
强哥儿的脚步慢了下来，原本蹦跳的小身子变得沉甸甸的，像株被压了露水的狗尾草。
"面铺就在前边儿！"林洛灵指了指街角飘着的布幌子，"你闻没闻到？
葱花儿滚汤的香，还有煎蛋的油星子在锅里'滋啦'响..."
强哥儿吸了吸鼻子，却没像往常那样欢呼。
他垂着头，红围巾从脚腕滑到脚面也没去拽，只盯着自己的破鞋尖，小拇指的指甲盖在洞口露出来，粉粉的像粒被揉皱的小花瓣。
面铺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，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迎出来，手里的抹布还滴着水："两位吃点啥？
咱家的阳春面，汤是大骨熬了整夜的，面条儿是手擀的，筋道！"
林洛灵摸出三枚铜钱："两碗面，加俩鸡蛋。"她转头想逗强哥儿笑，却见他正盯着她攥钱的手，睫毛忽闪忽闪，像有团雾蒙在眼睛里。
"姐姐..."强哥儿突然拽她的袖口，声音闷得像被捂住的铃铛，"要是...要是我不吃鸡蛋，是不是能...能把簪子赎回来？"
林洛灵的手顿在半空。
暮色里，面铺的灯笼刚好被店家点亮，暖黄的光裹住强哥儿泛红的眼尾，他裤脚的红围巾被风掀起，露出里面裹着的她的旧手帕——那是方才她怕他冻脚，偷偷塞在破鞋里的。
"先吃面，面要坨了。"林洛灵轻声说，可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。
她蹲下来替强哥儿理了理围巾，手指触到他后颈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，突然想起系统说过混沌体质需要香火滋养，可此刻她怀里的温度，比任何愿力都烫得人心慌。
竹帘再次被掀起时，老板娘端着两大碗面出来，白瓷碗里浮着翠生生的葱花，两个煎蛋像小太阳似的漂在汤上。
强哥儿盯着碗里的蛋，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，指甲缝里还沾着庙门前蹭的青石板灰——那是方才他帮她捡掉落的当票时留下的。
林洛灵夹起自己碗里的蛋，要往强哥儿碗里放。
却见他突然抬起头，眼睛亮得让她想起庙外的晚霞，可下一秒，那亮芒又倏地暗了下去，像被风吹灭的灯芯。
"姐姐吃。"他把蛋推回来，小舌头舔了舔嘴唇，"我...我不爱吃蛋黄，黏糊糊的。"
林洛灵舀起一勺汤吹了吹，看热气模糊了强哥儿的脸。
她知道他在撒谎——三天前分月饼时，他盯着别人的蛋黄月饼看了足足半刻钟，首到她把自己的月饼掰了一半给他。
面香裹着热气漫上来，模糊了视线。
林洛灵突然想起怀里的当票，想起老妇人留下的"槐树洞，第七块砖"，想起系统说的"生存问题"。
可此刻最清晰的，是强哥儿藏在桌下的手，正悄悄攥紧她的衣摆，像只怕冷的小兽在寻找温暖。
"快吃，面要凉了。"她笑着戳了戳他的碗。
强哥儿应了声，却吃得很慢很慢。
他盯着碗里的面，每夹一筷子都要偷偷看她一眼，像只小松鼠在确认主人是否会把食物抢走。
林洛灵喝着汤，看他的睫毛上沾了层细汗，突然听见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：
"等我长大了，要给姐姐买好多好多银簪，比...比阿娘给的那个还好看。"
暮色渐浓，面铺的灯笼在风里晃。
林洛灵望着强哥儿沾了面汤的嘴角，突然觉得眼眶发热。
她伸手替他擦嘴，指腹触到他软乎乎的脸颊，听见自己说：
"好，姐姐等着。"
可她没注意到，抱竹笋的熊猫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强哥儿的目光正落在她空着的发间——那里原本别着的银簪，此刻正躺在当铺的木匣里，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光。
竹帘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，"啪嗒"一声轻响惊得强哥儿肩膀颤了颤。
他筷子尖儿戳着碗里的煎蛋，蛋黄被扎出个小坑，金黄的液体漫进面汤，像滴被揉碎的阳光。
"姐姐，"他突然放下筷子，红围巾蹭着桌沿发出窸窣声，"我...我想去养生堂当小工。"声音轻得像落在汤面上的葱花，"王二牛他哥在那儿擦药罐，说能挣五个铜板一天。
等我攒够十五文，就能把簪子赎回来了。"
林洛灵舀汤的手顿住，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。
她看见强哥儿的小拇指还露在破鞋洞外，旧手帕的边角被他蹭得毛了边——方才替他理围巾时，她摸到他后颈的皮肤薄得能看见血管，像片被霜打过的菜叶。
"傻孩子，"她伸手把他凉丝丝的小手包进掌心，"养生堂的药罐比你人还高，你擦得着吗？"话虽轻，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。
原主记忆里，母亲临终前攥着银簪说"灵灵要护好根须"，可此刻她护着的这根"根须"，正拼命想变成能遮风的枝桠。
强哥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，他盯着交叠的手指，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："我能踮脚...能早起...我昨天帮赵阿婆搬了三筐玉米，她夸我有力气。"最后几个字带着颤音，像被风吹歪的烛火。
面铺老板娘擦着邻桌的木案，蓝布围裙上还沾着面渍。
她闻言停了手，抹布悬在半空："小娃娃家说什么傻话？"她走过来，粗糙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强哥儿的额头，"你姐姐疼你，那是该的。
你现在好好长个子，比什么都强。"
林洛灵抬头朝老板娘笑了笑，目光却落在强哥儿泛红的耳尖上。
她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："愿力积累需先建立稳定生存根基，建议三日内于集市设立固定摊位。"可此刻她更清楚，比愿力更重要的，是强哥儿眼里那簇不肯熄灭的光。
"强哥儿知道为什么姐姐要当银簪吗？"她用指腹抹掉他嘴角的面汤，"不是因为姐姐穷，是因为姐姐要在集市上支个摊子——像赵阿婆的烤玉米摊那样，以后咱们天天能吃热乎饭。"她故意弯起眼睛，"到时候啊，你得帮姐姐看着摊子，要是有客人来问事，你得帮着递茶倒水，比当小工威风多啦。"
强哥儿的眼睛慢慢亮起来，像被擦过的玻璃珠："问事？
问什么事？"
"问...问家里丢了鸡，问出门的人什么时候回来，问新盖的房子风水好不好。"林洛灵信口胡诌，心里却想起系统说的"走阴婆"本事——能通阴阳的神棍，在这集市上最不缺的就是求问的人。
她摸了摸怀里的当票，那叠纸被体温焐得发软，"等咱们支起摊子，赚了钱先赎银簪，再给强哥儿买双新棉鞋，把小脚趾包得严严实实的。"
"真的？"强哥儿的小鼻子皱起来，像只闻到肉骨头的小狗。
"真的。"林洛灵把他的破鞋尖往桌下推了推，"不过现在嘛..."她夹起自己碗里的半块蛋，"得把这口面吃了，不然面凉了，姐姐可要生气了。"
强哥儿立刻捧起碗，吸溜吸溜地吃起来，面汤沾在鼻尖上，倒像挂了颗透明的小珍珠。
老板娘笑着回了灶台，铁锅"滋啦"一声，新下的面条在沸水里翻涌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竹帘外的暮色。
"你们这祖孙俩，比我家那口子熬的汤还稠乎。"老板娘端着空碗过来收，眼角的皱纹堆成两朵花，"我家那老头子走得早，就剩个闺女嫁去外县，好几年没见着面了。"她伸手揉了揉强哥儿的脑袋，"小娃娃，可要记着你姐姐的好。"
强哥儿鼓着腮帮子点头，稀溜溜的面汤顺着嘴角往下淌。
林洛灵抽了张草纸替他擦嘴，触到他脸上的温度，突然想起系统说的混沌体质需要香火，但此刻怀里的热度，比任何功德簿都烫得人心安。
"姐姐，"强哥儿舔了舔嘴唇，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半块蛋拨到她碗里，"我...我刚才说谎了。
蛋黄黏糊糊的，可姐姐的蛋黄最甜。"
林洛灵望着碗里的蛋，又望进强哥儿亮晶晶的眼睛。
暮色里，面铺的灯笼被风晃得忽明忽暗，却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，像两棵根须缠在一起的小树。
她夹起那半块蛋，掰成更小的两半，一半塞进强哥儿嘴里，一半留在自己碗里：
"等摊子支起来，姐姐天天给你煎双黄蛋。"
强哥儿嚼着蛋，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。
林洛灵摸了摸怀里的当票，又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系统面板——上面"愿力值"一栏正缓缓跳动着，数字从0.3涨到了0.5。
她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，集市尽头的老槐树下，第七块青石板的缝隙里，还藏着原主母亲留下的半块玉牌。
"姐姐，"强哥儿拽了拽她的衣袖，"明天咱们去扯布做店幡好不好？
我要选红的，像我围巾那样红，远远的就能看见。"
林洛灵笑着应下，目光扫过街角的当铺。
那里的木窗己经关上，银簪静静躺在木匣里，却在她心里映出一片暖光——那不是信物的光，是希望的光。
夜风掀起竹帘，带进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灰味。
林洛灵嗅了嗅，想起村东头土地庙前总有人烧纸祈福。
系统说过，走阴婆的摊子要立在人多的地方，而集市的老槐树底下，正是三乡五里人最多的所在。
"好，"她替强哥儿系紧滑落的红围巾，"明天咱们就去扯红布。"
青石板路上的月光渐浓，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。
林洛灵付了面钱，牵着强哥儿往家走。
强哥儿的小短腿又倒腾起来，红围巾在风里飘得像团跳动的火。
她望着他的背影，突然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：
【检测到宿主与目标人物情感联结度+10%，触发隐藏任务：三日内于集市老槐树下设立问魂摊，初始愿力可兑换基础法器。】
林洛灵低头看了看强哥儿攥着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。
她摸了摸发间空着的位置，那里明天就会飘起红布店幡——上面要写"林氏问魂，阴阳通解"八个大字，要让路过的人都能看见。
夜色里，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铺展开来，第七块青石板在月光下泛着幽光。
林洛灵知道，那里藏着母亲留下的秘密，也藏着她和强哥儿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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