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外的天光漫进贡院时，楚昭南才看清眼前的狼藉。
焦黑的房梁斜斜砸在青砖地上，灰烬混着晨露凝成暗褐色的泥，沾在他靴底发出黏腻的声响。
苏青梧的裙角扫过一片未燃尽的考卷残页，"丙辰科会元"的朱批在火光里蜷成焦蝶——这处藏着地支盘残片的贡院暗室，原是大胤最神圣的取士之地，如今倒成了权谋与禁术角力的战场。
"走快点。"他拽了拽严世藩的衣袖。
首辅的朝服染着血污，腰间玉牌撞在石壁上叮当作响，可那双眼却亮得反常，像是淬了毒的星子。
残片在楚昭南怀中发烫，手背的"寅"字随着每一步前行愈发清晰。
他能感觉到某种牵引力从地底升起，沿着腿骨窜入心脏——那是地支盘其余残片在呼应。
十二道沉睡的气脉正在苏醒，像十二头被解开锁链的巨兽，在黑暗中转动头颅。
"小心！"苏青梧突然拽住他胳膊。
空气里泛起涟漪，像是有人往静潭里投了块石子。
楚昭南的后颈骤起寒毛，九鼎望气术不受控地运转起来——眼前的景物被剥离成流动的气团：严世藩的气运呈墨色漩涡，夜无痕的刀光如银线游走，而最危险的，是正从西面八方涌来的浑浊气团。
那些气团在半空中凝结，先露出森白的獠牙，再是覆盖鳞片的躯体，最后是一双双泛着青磷的眼睛。
"气运幻兽。"严世藩突然笑了，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愉悦，"地支盘的残片能借王朝气运凝形，楚大人，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断了线？"
第一头幻兽扑来。
那是条赤鳞大蛇，蛇信子吐着幽蓝火焰，蛇鳞间渗出的不是血，而是粘稠的暗金色气丝——那是大胤国运的颜色。
夜无痕的刀迎了上去，刀身劈入蛇腹的瞬间，蛇肉像被戳破的气泡般簌簌消散，可下一刻，蛇尾又从另一侧缠上他的腰。
"这东西没有实体！"夜无痕闷哼，刀锋在蛇鳞上擦出火星，"砍碎的气团会重组！"
苏青梧的指尖掐出奇门印诀。
她袖中银针骤亮，在半空布下乙木困灵阵，青藤般的气劲缠上第二头幻兽——那是头玄甲熊，每走一步都震得地面开裂。
可玄甲熊只是甩了甩脑袋，熊掌上的土黄色气劲便将青藤绞成碎片。
楚昭南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他咬着牙运转望气术，眼前的幻兽终于显露出破绽：赤鳞蛇的气脉里跳动着离火纹，玄甲熊的脊背上浮着坤土印，还有第三头正在逼近的银鬃狼，爪尖流转的竟是兑金气。"五行混合......"他倒抽一口冷气，"严世藩在拿王朝气运练手！"
"所以呢？"严世藩歪头，"你要怎么破？用你那要命的望气术？"
楚昭南的手背突然刺痛。"寅"字纹路泛着幽光，残片的凉意顺着经脉冲上眉骨——他"看"到了，每头幻兽的气脉里都有一根主弦，像琴弦般绷得笔首。
赤鳞蛇的主弦属火，玄甲熊属土，银鬃狼属金，而火生土，土生金，正是五行相生的链。
"破生克链！"他扯下腰间玉佩砸向地面。
青玉碎裂的瞬间，飞溅的玉屑在半空凝成坎水纹——那是他用残片引动的水属性气运。
赤鳞蛇的火弦突然震颤，蛇信子的幽蓝火焰"滋啦"一声熄灭。
"夜无痕！砍蛇七寸！"
刀光闪过。
赤鳞蛇的头颅应声而落，消散的气团没有重组，反而顺着水纹被抽进楚昭南体内。
苏青梧立刻跟上，银针点向玄甲熊的前掌——那里浮着若隐若现的木属性气纹，是她用奇门术临时注入的。
土生木，玄甲熊的土弦突然暴涨，熊爪重重拍在自己肚皮上，厚实的玄甲竟裂开蛛网状的纹路。
"青梧！"楚昭南大喝。
苏青梧旋身跃起，银针精准刺入熊眼。
玄甲熊发出闷吼，气团如被刺破的气球般噗噗消散。
最后一头银鬃狼正扑向严世藩——它似乎被设定成保护目标——夜无痕的刀己经等在半空。
金克木，可夜无痕偏走偏锋，刀锋裹着刚破幻兽的水属性气劲，银鬃狼的金弦瞬间崩断，狼身化作万千金芒，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"呼......"苏青梧扶住石壁，额角全是冷汗。
她看向楚昭南，见他脸色惨白如纸，手背上的"寅"字淡了三分——刚才那番操作，他至少消耗了三缕寿元。
"走。"楚昭南扯起严世藩，声音发哑。
残片的鸣响愈发急促，他能听见地底传来类似钟磬的震颤，"地支盘残片就在前面。"
严世藩突然笑出声，那笑声像夜枭的啼叫，在废墟里荡出回音。"楚大人，你以为破了幻兽就赢了？"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"你激活'寅'字的瞬间，其余十一地支就醒了。
它们要的不是被找到，是被......"
"闭嘴。"夜无痕的刀抵住他后颈。
一行人穿过半堵残墙，眼前出现一道青铜门。
门上浮雕着十二地支兽，每只兽的眼睛都嵌着拳头大的宝石——此刻，"寅"位的宝石正发出幽光，与楚昭南手背上的纹路遥相呼应。
"到了。"苏青梧轻声说。
她伸手触碰门环，青铜突然泛起凉意，像有活物在门后呼吸。
楚昭南的心跳得厉害。
他能感觉到门内的气息，那是比之前更纯粹的地支盘力量，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。
可就在他要推门的瞬间，严世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，额头撞在青铜门上，撞得宝石纷纷晃动。
"太晚了！"他嘶声笑，"它们等了两百年，要的是......"
"砰！"
青铜门自行开启。
门内涌出的气浪将众人掀得踉跄。
楚昭南站定后抬头，只见门内石台上，十二块巴掌大的残片悬浮在半空中。
每块残片都流转着不同颜色的光，其中"寅"位的那块正朝着他飞来，在离他三寸处顿住，与手背上的纹路共鸣震颤。
而在残片下方，刻着一行模糊的古字：
"地支锁龙，以血为引。"
洞外突然传来闷雷。
楚昭南抬头，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正聚起乌云，云层里隐约有龙形阴影游动——那是大胤的国运龙气，正在被某种力量牵引着，朝着地支盘残片的方向涌来。
严世藩的笑声穿透雷声："楚大人，你以为自己在找地支盘？
不，是地支盘在找你......"
苏青梧握住楚昭南的手，掌心全是冷汗。
夜无痕的刀在颤抖，刀身上映出楚昭南紧绷的下颌线。
而在他们正前方，十二块残片的光芒愈发耀眼，像十二盏引魂灯，照亮了通往更深层秘密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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