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昭南的后槽牙咬得发疼。
苏青梧的指尖还悬在半空，青灰色的指甲缝里凝着暗红血渍——那是方才他亲手为她包扎过的伤口，明明裹着素白的绢布。
观外的喊杀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，连夜无痕那柄嗜杀的刀都没了动静。
他望着她发间银簪上的血珠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白莲祠的雪夜，母亲也是这样站在血泊里，发间的银簪沾着敌人的血，说"昭南，快跑"。
"过来。"苏青梧又唤了一声，声音里浸着冰碴子。
她脚下的青砖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，像极了被积雪覆盖的白莲祠台阶下，那些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血。
楚昭南后退半步，后腰抵上三清像的青铜供桌，供桌上的烛火突然窜起三寸高，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——那影子的轮廓不是苏青梧，是二十年前那个举着火把冲进祠堂的督卫统领，铠甲上的鳞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。
残片在胸口凉得刺骨。
他突然明白过来，严世藩的地支盘不是用来观星，是用来"种"幻境的。
就像在活人的魂魄里撒下蛊种，用最锋利的回忆当肥料。
他摸向腰间短刀，刀柄上"忍"字的刻痕硌着掌心，那是陆九渊在诏狱里亲手刻的，说"化境要破的不是刀枪，是你心里那把锁"。
"阿娘！"
稚嫩的哭嚎撞进耳膜。
楚昭南猛地转头，看见七岁的自己跪坐在白莲祠的香案前，小胳膊上还沾着母亲的血。
祠堂外的喊杀声震得梁上的铜铃乱响，父亲的断剑扎在廊柱上，剑穗子被血浸透了，红得像团烧不熄的火。
他想冲过去抱起那个浑身发抖的小少年，可刚迈出一步，地面就陷了下去——青砖变成了腐烂的泥，裹着他的靴底往下坠，腐泥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，抓他的脚踝，扯他的衣襟，全是白莲祠里那些没能逃出去的弟子，他们的脸烂得辨不清模样，只在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："盟主，救救我们......"
"昭南！"
苏青梧的声音穿透腐泥的恶臭。
楚昭南抬头，看见她站在虚空中，发带被风掀起，那是今早他用蓝布缝的，边角还留着他笨拙的针脚。
她手里握着他送的短刀，刀刃上没有血，却凝着一层月白色的光——那是玉骨境高手内息外显的模样，可苏青梧前日才刚摸到玉骨门槛。
她身后站着夜无痕，那柄杀过百人的刀正架在虚空中，刀身震颤着发出蜂鸣，每道刀痕都在切割看不见的丝线，像在拆解一张巨大的蜘蛛网。
"这是幻境！"苏青梧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急切，"严世藩用你的记忆做笼子，你越怕什么，它就越变什么！"她扬了扬手里的短刀，"你看，这刀是你今早才磨的，刀鞘上的漆还没干——幻境里的东西，不会有温度！"
楚昭南盯着那把短刀。
刀鞘上的黑漆确实泛着湿意，他甚至能闻到松节油的气味，那是他在武禁司地牢里偷偷磨的，怕被曹无咎的人发现。
而方才那个"苏青梧"手里的银簪，他记得分明，那是她十六岁时师父送的，刻着并蒂莲的纹样，可幻境里的银簪上，莲花的花瓣是反着长的。
腐泥突然开始沸腾。
七岁的自己被一只青手拖进泥里，小胳膊在空中乱抓，喊着"阿爹救我"。
楚昭南的眼眶烧得发疼，他想起陆九渊在诏狱里说的话："化境的劫数，是要你看着最亲的人去死，却不能动。
不是不能动手，是不能乱了心。"他攥紧心口的残片，残片突然烫起来，烫得他掌心发红——这才是正常的温度，方才的冰凉是幻境里的谎言。
"夜无痕！"他吼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化境高手特有的气劲，震得观顶的瓦片簌簌往下掉，"砍那尊三清像的左眼！"
夜无痕的刀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尖飞出去的。
刀光过处，三清像的左眼爆出一团黑雾，那是地支盘用来维系幻境的"星引"。
楚昭南看见黑雾里缠着无数金线，每根金线都连着他记忆里最痛的地方：母亲的血，父亲的断剑，陆九渊被押进诏狱时回头的笑，苏青梧在暴雨里给他送药时打湿的裙角。折寿十年，开局背刺首辅大人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折寿十年，开局背刺首辅大人最新章节随便看！
他咬着舌尖，血腥味在嘴里炸开，痛意像根钉子，把要飘走的魂魄重新钉回肉里。
"昭南，看我！"苏青梧突然冲过来，发带擦过他的脸，带着她惯用的沉水香。
她抓住他的手腕，将发带系在他腕间，蓝布上还留着她的体温，"这是真的，我在这。"她的指尖按在他脉搏上，一下一下，和他心跳同频，"白莲血案的真相还没查清，严世藩的地支盘还在吃着大胤的气运，你不能困在这里。"
楚昭南望着她眼底的星子。
幻境里的苏青梧眼睛是死的，像两潭死水，可眼前这个苏青梧，眼睛里烧着团火，那是他在白莲祠废墟里第一次见到她时，她眼里就有的火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九鼎望气术顺着经脉往上涌，寿元像细沙般从指缝漏走，但他不在乎——二十年前他没能护住亲人，二十年后，他要护住这个举着短刀站在他面前的姑娘，护住大胤的气运，护住陆九渊说的"该活的人"。
三清像的右眼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。
严世藩的笑声从白光里渗出来，像蛇信子扫过耳后："楚大人果然好定力，可惜......"白光里伸出一只戴翡翠扳指的手，捏碎了半根金线，"你护得住现在，护得住过去么？"
幻境开始扭曲。
七岁的自己又从腐泥里爬了出来，这次他怀里抱着个襁褓，襁褓里的婴儿正睁着和他一样的眼睛—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弟弟，母亲说在他出生前就夭折了。
婴儿的脸开始溃烂，襁褓里渗出的血染红了蓝布发带，苏青梧的手在发抖，夜无痕的刀出现了裂痕。
楚昭南的太阳穴突突首跳，他能看见五行气运在幻境里翻涌：金气成刃，木气为索，水气浸骨，火气灼魂，土气沉心——严世藩把地支盘的力量全压在这幻境里了，要把他的道心碾成齑粉。
"破！"
楚昭南咬破指尖，在虚空里画了个"鼎"字。
九鼎望气术的力量如火山喷发，寿元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，他能听见天上传来闷雷，那是过度使用望气术引发的天象异变。
幻境里的金线开始断裂，三清像的笑容僵在脸上，严世藩的笑声变成了闷哼。
苏青梧的发带突然发出蓝光，那是白莲祠废墟里的蓝布自带的气运，夜无痕的刀重新凝出锋锐，砍断最后几根金线。
"昭南，抓住我！"苏青梧的手越攥越紧，像根救命的绳。
楚昭南望着她腕间和自己一样的蓝布发带，突然想起今早她系发带时说的话："蓝布好，耐脏，经撕。"他笑了，笑得眼眶发酸，然后闭上眼睛，将全部的望气术往幻境最深处压去——他要让严世藩看看，被白莲血案淬炼过的道心，被二十年仇恨打磨过的魂魄，不是那么容易碾碎的。
观外突然传来夜无痕的暴喝："严狗！你地支盘的星引在房梁上！"
楚昭南睁开眼。
他看见虚空中的裂痕越来越大，能隐约看见真实的道观里，夜无痕正踩着供桌往上跃，苏青梧的短刀刺向三清像的后心。
残片在胸口发烫，烫得他几乎要笑出声来——严世藩以为用回忆当刀就能杀他，却忘了，他楚昭南的回忆里，除了血，还有未报的仇，未说的话，未走完的路。
"再加把劲。"他对着苏青梧笑，发带在腕间晃了晃，"等出去了，我再给你缝条新的发带，这次用白莲祠新开的蓝花绣。"
苏青梧的眼睛亮了。
她反手握住他的手，内息顺着掌心渡过来，清冽的月白色气运裹住他的指尖。
楚昭南深吸一口气，将最后一缕寿元注入望气术。
虚空中的裂痕"咔"地一声，像块破镜子般碎成千万片——
严世藩的冷笑从碎光里传来："楚大人，你以为破了幻境就能赢？"
但楚昭南己经听不清了。
他望着苏青梧被血染红的袖口，望着夜无痕刀上未干的血珠，望着胸口发烫的残片，突然觉得，就算严世藩有地支盘，有满朝的气运，他也能带着这些人，把天，再掀一次。
他闭上眼睛，将九鼎望气术运转到极致。
幻境的碎片里，他听见自己说："严阁老，你输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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