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中的裂痕刚撕开一线天光,楚昭南便听见头顶传来青铜齿轮咬合的闷响。
那是严世藩的地支盘在转动——他早该想到,首辅大人怎会只用一重幻境待客?
"昭南!"苏青梧的手突然收紧,她腕间蓝布发带的光色骤暗,像被什么阴邪之物啃噬。
楚昭南抬眼,只见原本碎裂的幻境突然翻涌成血雾,三清像的金漆剥落,露出下面狰狞的白骨,供桌上的烛火全变成幽蓝鬼火,照出满地焦黑的骸骨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白莲祠的模样。
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血雾里浮起熟悉的惨叫声,母亲被砍断的手臂就落在他脚边,染血的蓝布还系在腕上;父亲的剑被挑飞,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深痕,像极了苏青梧昨夜为他包扎伤口时,银针在药罐沿敲出的声响。
"别碰他!"苏青梧的短刀划出银弧,砍碎扑向楚昭南的半透明鬼影。
她的袖口早被血浸透,可刀势依旧利落,"这些是地支盘勾来的怨气!
昭南,你之前说过,五行气运失衡时——"
"对!"楚昭南咬破舌尖,腥甜漫开的瞬间,眼前的血雾褪去一层虚妄。
他看见五行气运在虚空中凝成五条色带:金白、木青、水黑、火红、土黄,原本该循环相生的气带此刻被强行拧成死结,"严世藩用白莲冤魂当木气,用我的寿元当火气,地支盘抽走了土气镇场!"
夜无痕的刀突然架在他颈侧,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。
杀手首领的面具裂了道缝,露出下边紧绷的下颌线:"我数到三,你告诉我哪条气带是死门。
一——"
"西南角,土气结!"楚昭南反手扣住夜无痕持刀的手腕,指腹按在对方脉门上,"你刀上的煞气属金,金克木,砍断木气带;青梧的奇门遁甲属土,引动土气反冲!"
"二。"夜无痕的刀压下半分,却在楚昭南说完的刹那旋身跃起。
他的身影快得像道黑影,足尖点过供桌时,桌面的青铜灯台"叮"地弹起,正撞在房梁那枚星引上——那是方才他暴喝提醒的地支盘枢纽。
"青梧!"楚昭南拽着苏青梧滚向香案后,头顶的木梁"咔嚓"断裂,砸下的瞬间,他看见苏青梧指尖快速掐诀,地上的焦骨突然腾起黄雾,正是土气翻涌的征兆。
夜无痕的刀光追上木气带时,整座幻境都在震颤。
金铁交鸣的脆响里,青气带被劈成两截,断裂处爆出无数白影,正是那些被地支盘困在幻境里的冤魂。
它们发出尖锐的哭嚎,却不再扑向楚昭南,反而顺着木气断裂的缺口向外涌去——原来严世藩是用这些怨气当"锁",锁住楚昭南的道心。
"昭南,接着!"苏青梧抛出腰间的药囊,里面的朱砂撒在地上,画出个残缺的八卦阵。
楚昭南立刻明白她的意图:"补坤位!"他咬破指尖,在卦阵最南边点了滴血,土气带瞬间暴涨,像条黄色巨蟒缠住地支盘的星引。
寿元流失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到西肢百骸。
楚昭南能听见自己的骨节在响,像老木屋被暴雨淋透的房梁。
可当他看见苏青梧跪在卦阵中央,为了维持土气双手都在渗血;夜无痕的刀己经卷了刃,却还在劈砍最后几段金气带——那些痛突然变得很轻,轻得像他十二岁那年,在乱葬岗捡到蓝布时,母亲最后塞进他手心的温度。
"破!"
他吼出声的同时,九鼎望气术的力量彻底爆发。
虚空中的五条气带同时崩断,血雾被撕成碎片,露出真实的玉清观。
香灰还在供桌上簌簌落着,夜无痕的刀插在青砖缝里,苏青梧的短刀扎进三清像的后心——那尊神像里竟塞着半块地支盘的青铜碎片。
"好手段。"
阴恻恻的声音从观外传来。
严世藩穿着玄色云纹官服,手里转着半块星引,身后跟着西个持绣春刀的锦衣卫。
他的目光扫过楚昭南泛白的唇,扫过苏青梧染血的袖口,最后落在夜无痕脸上:"影的当家人亲自出手,倒是本阁疏忽了。"
楚昭南抹去嘴角的血,将苏青梧护在身后。
他能感觉到胸口的残片在发烫,那是白莲祠废墟里捡来的,母亲当年用来镇坛的法器。
此刻残片的温度透过衣物灼着皮肤,像在提醒他,二十年前的血还没擦干净。
"严阁老以为,用幻境就能困住我?"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淬了冰的剑,"白莲血案的真相,你藏了二十年;地支盘篡改的气运,你偷了二十年。
今天——"
"今天?"严世藩突然笑了,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,"楚大人不妨看看天。"
楚昭南抬头。
原本清明的夜空里,突然浮起大片阴云。
云层中隐约有龙形气柱翻涌,那是一品大员的气运。
可那龙形气柱的眼睛是红的,正对着玉清观的方向,滴下血珠般的星芒。
"钦天监的星象台,早该报过'血龙坠'的异象了。"严世藩整理着袖口的金线,转身走向停在观外的八抬大轿,"楚大人破了幻境又如何?
这天下的气运,终究是要讲个...天时地利。"
轿帘放下的瞬间,楚昭南看见严世藩袖中滑出半张黄符——那是武禁司的锁命符。
他突然想起今早陆九渊在诏狱里说的话:"严世藩要的不是你的命,是你的气运。"
夜无痕的刀"嗡"地轻鸣。
苏青梧的手按在他后背,传递来一丝温凉的内息:"昭南,你看。"
顺着她的目光,楚昭南看见玉清观的院墙上,不知何时爬满了蓝色的小花。
那是白莲祠特有的蓝花,每年清明才开,此刻却在中秋时节绽放,花瓣上还凝着夜露,像极了当年母亲系在他腕间的蓝布。
他摸了摸自己腕上的发带。
蓝布被血浸得更深了,却依旧结实,没有一丝开线。
"青梧。"他转头,望着苏青梧染血的脸,突然笑了,"等抓住严世藩,我给你缝一百条发带。
用白莲祠的蓝花,用钦天监的星纱,用...用这天下最好的料子。"
苏青梧的眼睛亮了。
她刚要说话,观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七八个锦衣卫举着火把冲进来,为首的千户腰间挂着武禁司的腰牌,却对着严世藩的轿子单膝跪地:"大人,六扇门的人封了东西牌楼!"
严世藩的声音从轿帘里飘出来:"告诉他们,本阁要见的人,谁也拦不住。"
火把的光映在楚昭南脸上。
他望着严世藩的轿子消失在夜色里,又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蓝布,突然伸手握住苏青梧的手。
两人的发带缠在一起,像两簇不熄的蓝火。
"走。"他说,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,"去诏狱找陆先生。
严世藩要的天时,我们偏要给他搅了。"
夜无痕抽出插在砖缝里的刀,用袖子擦了擦血:"我跟着。"
玉清观外的蓝花在夜风里轻轻摇晃。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敲过三更。
没有人注意到,楚昭南腕间的蓝布发带,正隐隐透出和白莲祠残片一样的光——那是被二十年报复淬炼过的气运,比地支盘的星芒更烈,比严世藩的龙气更烫。
而在皇宫最深处的钦天监,地支盘的青铜指针突然剧烈震颤。
掌盘的监正望着星图上突然亮起的红点,额角渗出冷汗。
那红点正对着玉清观的方位,像团要烧穿星幕的火。
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在离钦天监十里外的巷子里,有个穿青衫的年轻人正仰头望月。
他腰间挂着半块玉牌,刻着"武禁司"三个小字。
年轻人摸了摸怀里的密报,上面刚写了半行字:"楚昭南破幻境,严贼露马脚。"
他笑了笑,将密报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。
信鸽振翅而起时,他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:"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"
而在更远的地方,严世藩的轿子停在一处朱漆门前。
门内传来婴儿的啼哭,混着女人的尖叫。
首辅大人掀起轿帘,望着门楣上"慈宁宫"三个金漆大字,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。
他袖中的锁命符突然发烫,像在提醒什么。
严世藩却只是摸了摸胡须,轻声道:"别急,好戏才刚开始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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