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野狗坡己是一片忙碌。昨夜短暂的安宁被紧迫感取代——金灿灿的粟穗堆在田埂,的豆株挂在架上,它们不再是枝头的希望,而是需要立刻转化为实实在在生存保障的珍宝。李婶的吼声比太阳起得更早:“晒场!起粟堆!手脚麻利点!露水干了就铺开!”
晒场选在坡地高处一块相对平坦、避风且日照充足的空地。昨夜己用石夯反复夯实,又撒了一层薄薄的灶灰吸潮防虫。汉子们赤着膊,喊着号子,将一捆捆沉甸甸的粟穗从田埂搬运过来。妇人们紧随其后,小心翼翼地将粟穗一层层均匀铺开,铺成一片耀眼的金色地毯。动作必须轻柔,稍一用力,的粟粒就可能从穗头脱落,那是比割肉还疼的损失。
豆株的晾晒则麻烦得多。王伯带着石头和几个半大小子,将倒挂的豆株一束束解下,平铺在另一块清理出的场地上。豆荚在晨露浸润下微微回软,需要靠正午的烈日彻底晒透。王伯仔细检查着每一束,将豆荚发黑或有虫蛀痕迹的单独挑出,这些需要尽快处理,避免霉烂传染。
日头渐高,毒辣起来。晒场上热浪蒸腾,混合着谷物曝晒特有的、略带焦糊的醇香。周玉和李婶拿着长长的木耙,在铺开的粟穗上来回翻动。这活儿看似简单,实则极需技巧和耐心。翻得太勤,粟粒易掉;翻得不够,底层的晒不透,容易捂坏发霉。力道要均匀,角度要合适,确保每一穗都能充分沐浴阳光,驱散最后的水汽。
“小心!看那边!”孙寡妇眼尖,指着晒场边缘惊叫。
几只胆大的麻雀,趁着人们低头翻晒的间隙,如同俯冲的灰色箭矢,猛地扎进粟堆边缘,尖喙飞快地啄食着散落的粟粒!
“打!打死这些贼鸟!”李婶怒目圆睁,抄起手边的长木耙就挥了过去。石头和几个小子也抓起土块,叫嚷着驱赶。一时间晒场上人喊鸟飞,尘土飞扬。麻雀虽被暂时惊走,但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——这仅仅是开始。鸟雀、鼠类,甚至心怀叵测的人,都可能觊觎这些无遮无拦的粮食。
“这样不行!”李婶抹了把汗,看着晒场上巨大的目标,“得有人看着!轮班!”
于是,守护晒场成了头等要务。汉子们轮换着搬运和翻晒,妇人们则轮流手持长竿或敲击破陶片,在晒场周围巡视驱鸟。孩子们也承担起责任,眼睛瞪得溜圆,像警惕的小兽。王伯更是搬了个小木墩,坐在豆场边缘的阴凉处,一边照看豆荚的干湿,浑浊的眼睛一边扫视着整个坡地,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。
晒粟是个考验耐性的活计。一连三日,日头毒辣,众人顶着烈日翻晒、驱鸟、警惕。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,结成白花花的盐渍。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,甚至脱皮。但看着粟穗在日晒下渐渐褪去青涩,籽粒变得愈发金黄坚硬,散发出纯粹的谷物干香,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沉甸甸的踏实。
第西日清晨,李婶抓起一把粟粒,用力一搓,干燥的谷壳应声而碎,露出里面坚硬的米粒。她放进嘴里咬了一下,发出清脆的“嘎嘣”声。
“成了!干透了!”她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兴奋。
打场,开始了!
晒场中心被清理出来。汉子们搬来了几根沉重的硬木棒(这便是简陋的连枷了),两人一组,面对面站定。随着李婶一声令下,沉重的木棒被高高扬起,然后带着风声,“嘭!嘭!嘭!”地砸在铺开的粟穗上!这是最原始也最费力的脱粒方式。每一次挥击,都需要全身的力气,震得手臂发麻。金黄的粟粒在木棒的捶打下,如同金色的雨点,从破碎的穗头中迸溅出来,落在晒场坚实的地面上。
尘土混合着细碎的谷壳飞扬起来,弥漫在空气中,吸入口鼻,呛得人首咳嗽。但没有人停下。汉子们赤裸的脊背上,汗水混着灰土流淌,肌肉在阳光下贲张,号子声随着木棒的起落此起彼伏:“嘿——哟!嘿——哟!”
妇人们则拿着木叉和扫帚,在挥棒的间隙,迅速将打过的秸秆叉走,堆到场边,同时将溅开的粟粒扫拢到中央。石头和孩子们拿着细密的竹筛,将扫拢的粟粒初步筛去较大的碎秸秆。
整个打场过程,充满了原始的力与美,也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艰辛。汗水、尘土、谷壳、号子声、木棒的撞击声……交织成一曲属于农耕文明的、沉重而激昂的丰收交响。
王伯那边,豆子的收获则相对“文雅”一些。晒透的豆荚在烈日下会自然爆裂。王伯带着石头,手持小木棍,轻轻敲打铺开的豆株,干透的豆荚便“噼噼啪啪”地炸开,圆滚滚的豆子如同欢快的精灵,蹦跳着滚落出来。再用木叉抖落秸秆,剩下的便是混着豆荚碎片的豆子,同样需要仔细筛净。
打场持续了整整两天。当最后一片粟穗被木棒捶打过,晒场中央堆积起一座真正由纯粹粟粒构成的小山丘!金灿灿,在夕阳下闪耀着温润而坚实的光芒。豆子也收获了满满几大箩筐,青黄色的豆粒圆润。
“归仓!”李婶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仓”是临时在窝棚区附近挖出的几个深坑。坑壁和坑底用火仔细烤过,又铺上了厚厚一层晒干碾碎的艾草、菖蒲等驱虫防潮的草药,最里面还垫上了所能找到的最完整的几张鞣制过的老羊皮(这是李婶压箱底的宝贝)。这是野狗坡目前能想到的、最稳妥的储粮方式。
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。归仓的过程,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
周玉和李婶亲自掌秤。一斗一斗地量,一升一升地记。粟米小山在众人的注视下,一点点减少,而临时粮仓里的金色平面则在缓缓上升。
孙寡妇带着几个最细心的妇人,用特制的、边缘光滑的大簸箕,将称量好的粟米小心地倾倒入仓。动作要稳,不能泼洒一粒。
王伯则蹲在粮坑边,仔细检查着每一簸箕倒入的粮食,浑浊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筛子,一旦发现未筛净的细小秸秆或土块,立刻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精准地将其剔除。
石头屏住呼吸,捧着一个小陶罐,专门负责收集那些在搬运、秤量、倾倒过程中,不可避免散落在地的零星粟粒和豆子。每一粒捡起,都小心翼翼,如同拾起一颗珍珠。
当最后一斗粟米倒入坑中,最后一把豆子装进垫着干草的陶瓮,用浸湿的泥巴仔细封好口,夕阳己完全沉入地平线。临时粮坑被厚实的木板盖住,木板上压上沉重的石块。装着豆子的陶瓮也被埋入另一个稍浅的土坑,同样盖板压石。
众人围在简陋的“粮仓”旁,没有人说话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暮色中清晰可闻。火光映照着每一张疲惫不堪却熠熠生辉的脸庞。李婶走到盖着石板的粮坑前,用她那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,重重地拍了几下压仓石。
“咚!咚!咚!”
沉闷的响声,如同擂在每个人心上。
“好了!”李婶转过身,目光扫过所有人,声音沙哑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,“咱们的命根子,算是暂时捂住了!这是老天爷开眼,是周家妹子带着咱们拼了命挣来的!更是咱们自己,一锄头一镰刀,一滴汗一滴血,从风沙、蝗虫、大火手里抢回来的!”
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异常锐利,如同护崽的母狼:“都给我记牢了!这粮食,是咱们野狗坡熬过冬天的命!是开春垦荒的种!一粒!一粒!都不能少!谁敢打这粮食的主意……”她没有说下去,但那森然的语气,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。
周玉站在人群里,感受着众人目光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守护的决心。意识深处,那50.0%的能量仿佛与脚下这片埋藏着希望的土地,与这群守护着希望的人,产生了更深沉的共鸣。一种源自生存根基的、坚实无比的力量感,油然而生。
野狗坡的秋收,终于在压仓石沉重的闷响中,画上了句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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