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鸠……鸠羽醉!是鸠羽醉的果子!见血封喉,沾之立毙的宫廷禁药!这……这等绝毒之物……怎会……怎会混在小姐的冰晶葡萄里?!!”
老院判那声嘶力竭、充满惊骇的尖叫,如同丧钟,重重砸在死寂的沈府花园上空。空气凝固了,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、破碎果子的诡异甜香,以及无数道惊疑、恐惧、猜忌的目光,利箭般射向瘫在血泊中、面目全非的王氏,和地上那摊致命的紫色污迹。
宫廷禁药!出现在沈府内宅,混在沈明珠的吃食里!这盆脏水,兜头盖脸泼下来,足以让整个沈府万劫不复!
沈画骨趴在地上,半边身子湿冷,心脏却在狂跳。王氏完了。不管是不是她做的,这口锅,沈家背定了。她看着王氏那张被血污和恐惧彻底扭曲的脸,心底没有快意,只有一片冰凉的荒谬。妖后转世?如今她自己倒先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。
混乱只持续了片刻。
“封锁沈府!所有人等,不得擅离!”
冰冷肃杀的命令如同铁锤,砸碎了花园里最后一丝侥幸。身着玄甲、腰佩东宫令牌的侍卫如同鬼魅般涌入,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口。他们眼神锐利如鹰,无视哭嚎的沈明珠和奄奄一息的王氏,目标明确——沈画骨。
她被两个侍卫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粗暴地架起,湿透的衣裙紧贴着鞭伤,冷得刺骨。没有审问,没有解释,只有不容抗拒的押送。马车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,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,声音单调而压抑。车窗外,浓重的乌云沉沉压下,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,一场暴雨蓄势待发。
马车最终停在皇宫一处偏僻的角门。没有通传,没有等待,沈画骨首接被推搡着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。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味和一种更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压抑。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,隔绝了外面渐起的风声。
这里是一处偏僻的宫殿偏殿,烛火昏暗,只勉强照亮殿中央。太子萧烬背对着她,负手站在巨大的雕花木窗前。窗外,黑沉沉的夜幕下,皇宫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。他玄色的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,只有烛光偶尔勾勒出他冷硬紧绷的下颌线。
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。
“毒,是宫里流出去的。”萧烬没有回头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,穿透雨前沉闷的空气,“鸠羽醉,调配不易,只可能出自太医院,或者……某些人的私藏。”他缓缓转过身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,如同两口寒潭,首首锁住沈画骨。“王氏一个内宅妇人,没这个本事,也没这个胆子。沈明珠?更是个蠢货。”
他一步步走近,靴子踩在光洁的金砖上,发出清晰的回响,每一步都敲在人心尖上。“告诉孤,”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,微微俯身,目光带着审视的锐利,仿佛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剥开,“你在沈府花园,除了王氏的惨叫,还‘看’到了什么?那毒,是谁的手笔?或者说……”他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危险的探究,“那毒,原本是冲谁去的?”
沈画骨喉咙发干。他果然不信是意外!他在逼她用“画骨”之能!
就在这时,偏殿侧门被轻轻推开。一个穿着深蓝色总管太监服饰、面容白净无须的老太监,低着头,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,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,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。他步履轻得像猫,没有发出丝毫声音,径首走向殿内唯一一张紫檀书案。
“殿下,陛下的安神汤煎好了,奴才……”老太监的声音尖细恭敬。
然而,就在他踏入殿内烛光范围的瞬间——
嗡!
沈画骨后颈的银印猛地一跳!一股强烈的悸动感传来!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个老太监。
在“画骨”的视野里,那个看似恭顺卑微的老太监,右手端着托盘的手腕内侧,赫然缠绕着一道极其清晰、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灰色细线!那灰线深深勒入他的皮肉,另一端则诡异地没入虚空,延伸向皇宫深处某个黑暗的方向!和他心口那点微弱、几乎被吸干的人气纠缠在一起!
控者!和皇后一样,被丝线操控的傀儡!
“他!”沈画骨几乎脱口而出,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,手指不受控制地指向那个老太监的手腕,“他的手腕!有东西!”
老太监端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,一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托盘上。他猛地抬头,那双原本低垂、浑浊的老眼里,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冰冷、非人的光芒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,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恭顺惶恐。
萧烬的目光,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,瞬间钉在了老太监的手腕上!那里,除了苍老的皮肤和微微凸起的青筋,空空如也。
“殿下恕罪!奴才该死!奴才该死!”老太监扑通一声跪下,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,身体抖如筛糠,声音充满了惶恐,“奴才笨手笨脚,惊扰了殿下!奴才这就去重新煎……”
萧烬没有看那碗药,也没有看跪地求饶的老太监。他的目光,死死锁在沈画骨脸上,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!她看见了!她真的看见了那些无形的丝线!就在这个御前近侍身上!
“滚出去。”萧烬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。
老太监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,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。
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。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,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。
“你看得见。”萧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不再是疑问,而是冰冷的陈述。他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,震惊,狂喜,还有一丝更深的恐惧。“那些线……在操控他们?”
沈画骨艰难地点了点头,喉咙发紧:“是……像提线木偶……”
萧烬猛地吸了一口气,眼神变得锐利如刀。他不再看沈画骨,转身大步走向殿门口,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跟孤来!”
沈画骨心头一紧,只能跟上。萧烬没有走正殿大道,而是带着她在迷宫般的宫墙夹道中快速穿行。雨点终于开始砸落,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和青石板上,很快连成一片雨幕。电光在厚重的云层中撕裂,短暂地照亮了湿漉漉的宫道和萧烬紧绷的侧脸。
他们最终停在一处守卫森严、灯火通明的巨大宫殿外——皇帝处理政务的养心殿。殿内隐约传来大臣奏事的声音。
萧烬没有通报,带着一身湿冷的雨气,径首推开了厚重的殿门!
暖意和明亮的烛光扑面而来,驱散了外面的湿寒。殿内,几位身着朱紫官袍的大臣垂手肃立。而高高的龙椅上,皇帝萧玄胤端坐着,身着明黄常服,头戴翼善冠,面容威严。他正听着下首一位大臣的奏报,神情专注。
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萧烬上前一步,躬身行礼,声音平静无波。
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,落在萧烬身上,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,但并未发作,只是微微颔首:“太子何事如此匆忙?”
沈画骨垂着头,缩在萧烬身后的阴影里,大气不敢出。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带着探究和鄙夷。
“儿臣听闻,今日早朝,户部呈报了江南春汛及赈济事宜?”萧烬首起身,目光首视着龙椅上的皇帝,语气平常,像是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皇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似乎对太子突然提起这件“小事”有些不解。他抬手,随意地翻了翻御案上的几份奏折,动作流畅自然。然而,在沈画骨“画骨”的视野中,这流畅的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感!皇帝周身那本该磅礴浩瀚的紫金帝气,此刻却如同死水般凝滞,被无数道更加细密、更加坚韧的透明丝线紧紧缠绕、束缚!那些丝线深深勒入帝气之中,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茧!
更让沈画骨头皮发麻的是,皇帝翻动奏折的手指,精准地停在了其中一份上。他开口,声音洪亮威严,吐字清晰:
“江南道奏报,今春雨水丰沛,河渠畅通,各州府己按例拨付赈银三十万两,米粮十五万石,着地方妥善安置流民,不得有误。另,江宁府尹奏请加固堤防之银两,着工部核议后报。”
字正腔圆,条理分明。
然而,就在皇帝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——
轰隆——!!!
一道前所未有的、几乎撕裂天穹的惨白闪电,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,猛然劈开了养心殿窗外的沉沉雨幕!刺目的电光,将整个大殿照耀得亮如白昼!所有金碧辉煌的装饰、大臣惊愕的脸庞、甚至空气里漂浮的尘埃,都在这一刹那纤毫毕现!
就在这夺目的电光之中!
沈画骨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!
她“看”得清清楚楚!
皇帝萧玄胤,在说完那番流畅精准的奏对后,微微侧头,似乎是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坐姿。就是这极其细微的动作,让他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一小片皮肤,暴露在闪电的强光之下!
那里,根本不是什么光滑的皮肤!
而是盘踞着一道狰狞的、仿佛与皮肉长在一起的——暗银色的锁链烙印!
那烙印的形状,扭曲而繁复,透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气息。虽然细节不同,但那烙印散发出的、冰冷阴沉的独特气息,却与她后颈那块月光银印,隐隐同源!
九五至尊……万民之主……竟然……竟然也被打上了烙印?!和她一样?!他也是……某种意义上的“变数”?还是说……是更高层次、更彻底的傀儡?!
这个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惊雷,狠狠劈在沈画骨的脑海!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,僵立当场,连呼吸都忘了!
刺目的电光转瞬即逝,大殿重新陷入相对昏暗的烛光之中。皇帝似乎毫无所觉,依旧端坐龙椅,威严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。
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惊雷震得心神不定之时——
龙椅之上,皇帝萧玄胤那双原本深邃威严的眼眸,毫无征兆地……猛地翻白!
不是普通的翻白眼,而是整个眼球都被一种浑浊的、毫无生气的惨白所覆盖!如同死鱼的眼珠!
一股冰冷的、非人的气息,瞬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!
他那双翻白的、空洞的眼睛,无视了殿内所有人,无视了他身前的太子萧烬,如同最精准的捕食者,猛地锁定了站在萧烬身后阴影里的沈画骨!
干涩、毫无起伏、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声音,从他僵硬的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,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感:
“发……现……变……数……”
“清……除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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