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冬日常被薄雾笼罩，苏晚站在美术馆的展厅里，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挂起最后一幅展品——那幅沈知意未完成的壁画复制品，旁边特意留出一块空白，标注着“待续”。
“苏晚阿姨，您看这灯光合适吗？”陆承敦煌举着测光仪走过来，蓝色工装外套上沾了点颜料，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兴奋。为了这场名为“红枫与敦煌”的特展，她己经在上海待了整整三个月。
苏晚抬头望去，展厅的动线设计成了时光隧道的模样：入口处是1937年莫高窟的老照片，斑驳的石壁上能看见陆?巡逻的身影；往前走，是沈知意临摹的壁画真迹，线条细腻如流水；中段的玻璃展柜里，放着那本牛皮笔记本的复刻版，旁边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陆承敦煌朗读日记的视频；而最深处，是用全息投影还原的枫树林，风吹过，“落叶”会轻轻拂过参观者的肩头。
“还有半小时开战，陆爷爷的视频连线准备好了吗？”苏晚整理了一下颈间的琥珀，冰凉的石质在暖气里渐渐温热。
“早就弄好啦！”陆承敦煌指了指展厅中央的大屏幕，“祖父特意换了身新唐装，说要给全国观众讲讲‘时光信使’的故事。”
开展铃声响起时，苏晚站在入口处，看着第一批观众走进来。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对着老照片驻足，有穿校服的学生趴在展柜前抄录日记，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指着全息投影里的枫叶惊呼：“妈妈，它们好像在动！”
忽然，人群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。苏晚循声望去，看见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正盯着那幅未完成的壁画，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。她的孙女轻声问：“外婆，您怎么了？”
“这画……我见过。”老奶奶的声音带着颤音，“1980年，我在莫高窟当志愿者，看见沈先生趴在画架上画这个，她说要画个戴琥珀项链的姑娘，说那是她最好的朋友。”
苏晚的心猛地一跳，走上前轻声问：“您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吗？”
老奶奶转过头，目光落在苏晚的琥珀上，突然睁大了眼睛：“就是这个！当时沈先生说，等她画完，要把项链的金边画得亮闪闪的，像星星一样。”
大屏幕上适时响起陆念枫的声音，老人正对着镜头讲述1950年种枫树的场景：“……我祖母总说，晚晚姑娘会回来的，因为风会带着枫叶的信儿，告诉她这里一切都好。”
展厅里渐渐安静下来，只有老人的声音和全息投影里的风声交织。苏晚看着那些专注的脸庞，突然明白这场展览的意义——不是为了铭记某个人，而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，在遥远的过去，曾有一群人用生命守护这文明的火种，曾有一份约定，在时光里长成了参天大树。
展览进行到一半时，苏晚收到了一个快递。拆开包装，是个小小的木盒，里面躺着片压平的枫叶，叶脉间用金线绣着三个字：“等你回”。寄件人地址是敦煌研究院，寄件人姓名那一栏，写着“陆承敦煌”。
她正愣神，手机震动起来，是陆承敦煌发来的消息：“这是今年新捡的枫叶，我学着祖母的样子绣了字。苏晚阿姨，展览结束后，敦煌的枫树该落叶了，我们一起去扫落叶吧？”
苏晚抬头看向窗外，薄雾不知何时散去，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展厅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。颈间的两枚琥珀在光线下轻轻摇晃，旧琥珀的金边与新琥珀的枫叶重叠，像一枚完整的星辰。
她拿起手机，回复了一个字：“好。”
闭展时己是深夜，苏晚独自留在展厅里，看着工作人员陆续离开。全息投影的枫树林依旧在闪烁，她走到那片空白的壁画前，想象着沈知意当年握着画笔的模样。
忽然，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，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，只有一张照片——敦煌的雪落在枫树上，红与白交织成一片温柔的风景，照片下方写着：“祖父说，雪后的枫树最精神，像极了当年守窟的人。”
苏晚笑着按下保存键，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雪景，仿佛能触到那片寒冷中的滚烫。
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，她发现展厅的留言本上，最后一页多了一行稚嫩的字迹：“长大以后，我也要去敦煌种枫树。”旁边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，脖子上画着一个圆圈，大概是在模仿她的琥珀。
走出美术馆，夜风带着凉意吹来，苏晚裹紧了围巾，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。她知道，这场展览不是终点，而是新的开始。
就像陆承敦煌说的，守护不是一句空话，是要像枫树一样，把根扎在土里，让约定的种子，在更多人心里发芽。
明年春天，敦煌的枫树该发芽了吧。
明年秋天，新的枫叶该染红后山了吧。
而那些关于爱与坚守的故事，会随着风，随着展览，随着一本本被翻开的书，传到更远的地方去。
苏晚抬头望向夜空，星星亮得像莫高窟的壁画。她轻轻摸了摸颈间的琥珀，仿佛听见枫叶在风里说：
“我们等你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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