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分这天的敦煌,天刚亮就透着股清润。陆念枫踩着露水往青枫树上系红绸,绸子是苏晚带来的上海云锦,红得像初升的太阳,边角绣着细小的桂花。“知意当年系红绸有讲究,”老人仰头望着飘动的绸带,指尖在绳结上绕了三圈,“要让绸子的影子落在树根,说这样‘牵挂就能钻进土里,跟着根一起长’。”
苏晚帮着扶梯子,忽然发现树干上新冒出个嫩芽,裹在红绸的阴影里,嫩得能掐出水。“这是昨夜冒的,”陆承敦煌举着放大镜凑近看,镜片反射着晨光,“郑爷爷说这叫‘秋分芽’,是树在回应系红绸的人呢。”
早饭时,研究院的食堂飘着沙枣和桂花混合的香。新来的实习生正学做沙枣桂花糕,面团里裹着的馅料,一半是敦煌的沙枣泥,一半是上海的糖桂花。“知意先生的食谱上写着,”陆念枫翻着泛黄的纸页,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暗,“要揉三百下面团,说每下都得带着‘想让对方尝到的心意’,少一下都不匀。”
苏晚咬开糕点,沙粒般的甜混着绵密的香,忽然想起沈知意在素描本里画的蒸笼——1951年的上海秋夜,她在画里给蒸笼画了圈光晕,旁边写着“敦煌的沙枣该熟了,不知道?有没有尝到新做的糕”。原来有些味道,早在几十年前,就顺着笔墨,从上海飘到了敦煌。
上午去莫高窟时,第257窟的飞天投影正循环播放。郑老先生指着修复后的壁画细节,飞天手中的花束里,竟藏着片极小的枫叶,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。“这是用你寄来的枫树种DNA数据复原的,”他调出对比图,古画的残痕里果然有团淡红的印记,“陆先生当年修复时总说,这处空白是画师故意留的,就等后来人填上心里的念想。”
苏晚站在洞窟中央,看光影里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,忽然听见耳机里传来细微的声响——是风吹过沙枣林的声,混着上海弄堂里的桂花香。“这是声景复原,”郑老先生眼里闪着光,“用敦煌的风声库和上海的桂花录音混的,知意先生的日记里写过,她总在画飞天时,幻想‘让壁画里的风,也带着人间的香’。”
午后整理数字展厅的资料时,苏晚在沈知意的画具箱里发现个锡盒,打开来是半块没吃完的沙枣糕,油纸包上印着1950年的敦煌商号。“这是陆先生在沙枣林里捡到的,”陆承敦煌指着油纸边角的牙印,“说知意先生当年总爱边画画边吃糕,说‘嘴里有甜,笔底就暖’,这半块大概是画到动情处,忘了吃完。”
锡盒底层压着张纸条,是陆?的字迹:“秋分日,见糕如见人。知你爱甜,却总把最甜的那块留给沙枣林的麻雀,说‘它们比我更需要暖’。”苏晚忽然想起行李箱里的桂花酥,是出发前特意在上海老字号买的,此刻正隔着布包,透着淡淡的香,像在回应七十年前的牵挂。
傍晚给青枫树浇水时,苏晚发现树根处的泥土松了松,露出枚小小的贝壳——是她从上海外滩带来的,昨天埋进去的。“这叫‘两地土’,”陆念枫用手把土培实,“知意当年把敦煌的沙装进上海的瓷瓶,又把上海的土裹进敦煌的布包,说‘让水土先认识认识,人见面时就不生分了’。”
风渐起时,青枫树上的红绸飘得更欢了,影子在地上晃成团,像在跳舞。苏晚掏出手机,给上海的美术馆发去照片:红绸、青枫、树下的沙枣糕,还有远处莫高窟的剪影。配文只有一句:“秋分了,该让画里的人,见见两边的月亮。”
夜里的沙枣林,马灯的光映着满地红果。陆念枫从柜里翻出件旧物,是件蓝布衫,领口缝着片沙枣叶形状的布贴,布贴的边角绣着桂花。“这是知意留给陆先生的,”老人轻轻抚平衣角的褶皱,“说‘天冷时穿上,就像我在旁边给你焐着’,陆先生穿了一辈子,洗得布都软了,却总说‘比新衣服暖’。”
苏晚摸着布贴的纹路,忽然觉得掌心发烫。她想起沈知意画里的红绸,陆?藏的半块糕,还有此刻飘在风里的桂花香气——原来所有的等待都不是空的,就像这秋分的夜,月光把敦煌的沙枣林照得透亮,也把上海的桂花树,映在了千里之外的画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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