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梧桐叶落得正厚,苏晚踩着碎金似的叶瓣往美术馆走,大衣口袋里揣着陆念枫塞的沙枣干,甜香混着桂花香漫出来,倒像是把敦煌的秋揣进了上海的冬。
美术馆侧厅正在布置跨年展,工作人员正把复刻的沈知意画案摆进玻璃展柜。案头的砚台里还留着半池墨,是按1953年的配方调的——据说那年沈知意寄给陆?的信里提过,“用上海的雨水磨墨,写出的字会带着潮味,你在敦煌读时,就像能听见黄浦江的浪”。
策展人递来副白手套,指着展柜角落的木盒:“找到个有趣的东西。”打开时,里面躺着枚铜质邮戳,“1956年上海邮政局的,郑老先生说,知意先生当年寄画稿常用这个戳,你看这磨损的边角,像不像她画里常有的飞白笔锋?”
苏晚戴上手套拿起邮戳,冰凉的铜面沾着点墨渍,擦开时竟露出底下浅浅的刻痕——是个极小的桂花瓣图案。“她总爱在细节处藏心思,”策展人笑着翻出本旧邮册,“你看这封寄往敦煌的信,邮戳旁边画了片沙枣叶,是用红铅笔涂的,和敦煌那边保存的信封上的桂花,正好凑成一对。”
正说着,窗外飘起细雨,落在展柜的玻璃上,晕开的水痕竟和敦煌木门上的雨渍渐渐重合。苏晚忽然想起陆念枫说的“两地的雨认亲”,此刻看着玻璃上交错的水纹,倒像是七十年的雨水正顺着时光的纹路,慢慢汇流成河。
午后收到陆承敦煌发来的照片,是敦煌的沙枣林覆了层薄雪,小姑娘举着那支竹笔,在雪地上写“上海”二字,笔尖的墨混着雪水渗进土里,旁边用树枝画的“敦煌”,笔画里还嵌着几粒沙枣核。配文写:“雪说要当新邮差,把字埋进土里,明年长出会送信的树。”
苏晚把照片存进手机,转身看见展厅墙上投影的《雾中船》,修复师刚补完最后一笔——船尾添了串桂花,花瓣上沾着点敦煌的沙粒。“是按陆先生笔记里写的补的,”修复师指着屏幕上的细节,“你看这沙粒的位置,正好和上海这边找到的画稿残片上的桂花瓣,能严丝合缝对上。”
傍晚去了沈知意当年住的老弄堂,木门早换了新的,可门楣上的青枫木雕还在,枝桠间藏着粒小小的朱砂,和敦煌门板上的那颗遥遥相对。邻居阿婆说,每到冬至,总有人在门楣下摆碗桂花糖粥,“几十年了,不知道是谁放的,但闻着那香味,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”。
苏晚买了碗糖粥放在门楣下,抬头时看见弄堂尽头的邮筒,绿漆斑驳,却还在使用。她从包里拿出张宣纸,用那支复刻的竹笔写了封信,收信人写“敦煌的青枫”,寄信人填“上海的桂树”,落款处画了只衔着沙枣的鸽子。
投信时,指尖触到邮筒内侧的木纹,竟和记忆里敦煌那只老邮筒的触感一模一样。暮色渐浓时,雨停了,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,照在邮筒上,投下的影子竟和敦煌党河边的纸船轮廓,慢慢叠在了一起。
手机提示音响起,是陆念枫发来的消息,说沙枣林的雪化了,露出片新抽的绿芽,“像极了知意先生画里没干的墨,带着点要发芽的劲儿”。苏晚望着天边的月亮,忽然明白那幅《雾中船》为何要画鸽子——原来所有未完成的笔画,都是在等岁月来续,所有藏在墨里的思念,终会顺着流动的时光,找到回家的路。
而此刻,那封贴着旧邮戳的信,正穿过上海的雨雾,往敦煌的方向赶,像七十年前无数封信那样,带着两地的墨香,在冬至的长夜里,慢慢靠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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