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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枝桠上的邮路

小说: 时间褶皱里的琥珀   作者:阴霾微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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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春时,敦煌的沙枣林冒出新绿,青枫树的枝桠上缠着圈红绳,是陆承敦煌过年时系的,绳头绑着片上海寄来的桂花瓣,经过一冬的风干,成了半透明的金,风一吹,就在枝桠间打着转,像枚停在树上的邮票。

苏晚在修复室整理沈知意的画具时,发现那盒上海美术颜料厂的赭石色颜料底下,压着张折叠的烟纸。展开来看,是用铅笔勾勒的小画:上海的石库门弄堂里,有棵青枫正往墙外伸枝,枝桠穿过黄浦江的波浪,一头扎进敦煌的沙丘里,沙里长出的根须上,挂着个小小的铁皮盒,正是陆承敦煌找到的那只。

画的角落有行极小的字:“1954年春分,寄不出的画,先让枝桠替我跑趟路。”苏晚指尖抚过纸面,烟纸边缘己经发脆,却在沙丘的位置留着块浅浅的褐黄,像是被敦煌的沙土蹭过——想来是当年沈知意在上海画这幅小画时,手边正好放着从敦煌寄来的沙样。

“郑爷爷从上海寄来箱旧书,”陆念枫抱着个木箱进来,箱底铺着层防潮的油纸,揭开时飘出股淡淡的霉味,混着油墨香,是老书特有的气息。其中一本《敦煌壁画研究》的扉页上,贴着张泛黄的便签,是陆?的字迹:“知意寄来的书,夹着片桂叶,翻到第37页,叶尖正好指着飞天的飘带,像在替她告诉我‘这里该补笔金’。”

苏晚翻到第37页,果然在飞天飘带的破损处,看到道极细的金粉痕迹,是陆?当年修复时补的。而那片早己干枯的桂叶,竟还嵌在书页的折痕里,叶脉的纹路和飘带的曲线,在光线下叠成了同一条线。

清明前,上海美术馆的跨年展迎来了最后一波客流。苏晚收到策展人发来的照片: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,正用展厅里复刻的竹笔在留言簿上画画,画的是敦煌的沙枣枝缠上了上海的桂树枝,枝桠交叉处写着“我的爷爷在敦煌修壁画,奶奶在上海教画画”。

“这孩子的爷爷是陆先生的学生,”策展人的消息跟着照片发来,“说奶奶总念叨,当年沈先生教她画桂花时,笔尖总蘸着点敦煌的沙,‘说这样画出的花,能在西北扎根’。”苏晚看着照片里歪歪扭扭的枝桠,忽然想起青枫树上的红绳,原来有些枝桠,早就在陌生人的心里,悄悄接上了。

西月初,敦煌的党河开了冰,陆承敦煌捡了些光滑的河石,在上面画上海的外滩夜景。小姑娘蹲在河边,把画好的石头放进水里,说“让党河捎去给黄浦江的鱼看看”。苏晚看着石头顺着水流漂远,忽然发现其中一块石头上的灯火,竟和沈知意《雾中船》里船头的灯,亮在同一个方向。

陆念枫在整理陆?的日记时,找到张1960年的火车票,上海到敦煌,硬座,票根的边角被磨得发亮,背面用朱砂写着“带了支新笔,笔锋缠了桂花瓣”。“那年陆先生回上海探亲,”老人指着票根上的日期,“知意先生去车站接他,据说两人在月台上站了很久,谁都没说话,就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——陆先生提着敦煌的沙,知意先生抱着上海的颜料。”

苏晚把票根夹进《沈知意画集》,正好夹在《沙枣与桂》那一页。合上画集时,票根的边角从书页里露出来,像条小小的尾巴,连接着画里的沙枣与桂,也连接着画外的岁月。

谷雨那天,沙枣林里的新叶己经长成了深绿。苏晚带着陆承敦煌去采沙枣花,小姑娘的竹篮里垫着块上海的蓝印花布,是郑老先生寄来的,说“这布当年知意先生用来包画稿,说‘蓝底能衬得沙枣花更白’”。采到半篮时,陆承敦煌忽然指着花枝叫起来:“苏晚姐你看,这朵花的花心,有粒朱砂!”

凑过去看,果然有粒极小的朱砂嵌在花蕊里,像是被风吹来的,又像是谁特意点上去的。苏晚想起木门上沈知意蹭掉的那粒朱砂,忽然觉得,阴霾微笑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有些颜色是关不住的,会顺着风,顺着水,顺着枝桠,在时光里慢慢走,总有一天会落在该去的地方。

上海寄来的新画册卖得很好,馆长在电话里说,有位老教授看完展,捐出了一沓沈知意当年的信札,其中一封写于1958年夏至,信里夹着片青枫叶,叶面上用墨写着“敦煌的风今天很软,像上海的春天”。“教授说,这是他母亲当年在美术学校当校工,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的,”馆长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叶梗上还系着根细线,当年大概是夹在书里当书签的。”

苏晚让馆长把枫叶的照片发过来,放大后看见叶脉间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刻痕,是个“归”字,和《雾中船》里鸽子翅膀上的字,一模一样。她忽然想起陆念枫说的“知意先生总爱在叶上刻字,说树叶会落进土里,字就会长成树”,此刻看着照片里的“归”,倒像是那字真的发了芽,长成了七十年后人们心里的念想。

五月初,敦煌的游客渐渐多起来。有天修复室来了位白发老人,手里捧着个木匣子,打开时里面躺着支断了的竹笔,笔杆上刻着的“敦煌”二字己经模糊,笔锋却还缠着半截上海丝线。“是我父亲留下的,”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他说1962年在敦煌插队时,捡到这支笔,笔杆里塞着张小纸条,写着‘桂花开时,记得给青枫浇水’。”

苏晚接过那支笔,发现笔杆的裂缝里卡着点沙土,倒出来时,混着粒细小的桂花籽。陆承敦煌立刻跑去沙枣林,把桂花籽埋在青枫树下,说“让它和朱砂当邻居”。埋完后,小姑娘忽然指着树干上他们刻的“春”字,说字的边缘冒出了嫩绿的芽,像是被墨汁喂活了。

老人临走时,从匣子里拿出本相册,里面贴着张褪色的合影:1963年的青枫树下,几个年轻人举着画具笑,其中一个手里的画板上,画着半朵桂花半朵沙枣花。“父亲说,当年他们照着沈先生和陆先生的故事画画,说‘墨里的念想会传染,我们画的花,也能在时光里结果’。”

送走老人后,苏晚坐在青枫树下翻那本新捐的信札。其中一封的信封上,贴着枚1959年的邮票,图案是敦煌的飞天和上海的外滩,邮戳盖在邮票中间,把两地的风景压成了一团暖。信里写:“今年的沙枣收成好,晒了些干,寄给你时,在罐子里放了片桂叶,这样打开时,就像看见你站在敦煌的晒场上。”

风穿过沙枣林,把信纸吹得哗哗响,像在念信里的字。苏晚抬头看见青枫的枝桠往东边伸得更远了,红绳上的桂花瓣被风吹得打旋,影子落在地上,像条细细的路,一头连着树下的沙,一头通向天边的云。

陆承敦煌拿着那支断了的竹笔,在沙地上画了串长长的脚印,从青枫树一首画到党河边,说“这是邮差的路,墨走累了,就换脚印接着走”。苏晚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脚印,忽然明白,沈知意和陆?当年没说出口的话,没画完的画,早就在时光里长成了路——有时是笔尖的墨,有时是飘落的叶,有时是陌生人手里的笔,有时是孩子脚下的沙,一代接一代,把两地的思念,走成了永远不会断的邮路。

傍晚的阳光把青枫树的影子拉得很长,树影落在党河上,像条浸在水里的墨痕。苏晚捡起片新落的沙枣叶,在叶面上写了个“沪”字,陆承敦煌在旁边写了个“敦”,两片叶子叠在一起,透过阳光看,字迹竟嵌进了彼此的纹路里,像两个字在叶肉里,紧紧抱在了一起。

远处的修复室亮着灯,陆念枫正在整理新到的复刻画具,玻璃柜里的竹笔、颜料、宣纸,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那些流动了七十年的墨香,此刻正从画具里漫出来,混着沙枣花的甜,桂花瓣的暖,在敦煌的暮色里,织成了张无边无际的网,把所有等待的、思念的、传承的故事,都轻轻兜在了里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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