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露这天，敦煌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窗棂上，像谁在叩门。苏晚整理陆?的修复笔记时，从1963年的牛皮本里抖落出个纸包，三层棉纸裹得严实，解开时飘出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香。
是半朵干缩的桂花。花瓣蜷成琥珀色，梗上还系着截蓝布条，和望远镜上的褪色布条是同个料子。纸包内侧有行铅笔字，是沈知意的笔迹：“陆?托人从上海捎来的，说衡山路的桂花开了，捡最香的朵夹在星图里，让敦煌的风替我闻闻。”
陆承敦煌凑过来，鼻尖几乎贴在纸上：“我在郑爷爷的老相册里见过，1959年沈奶奶在上海的院子里种了棵桂树，照片背面写着‘等它开花，就把香寄给敦煌’。”她忽然指着桂花梗，那里有个极细的孔，“这是穿线用的吧？像封信被系在星星上。”
正说着，修复室的门被推开，郑爷爷捧着个木盒进来。盒里是台老式收音机，壳子上刻着“1965”的字样。“这是沈先生当年在上海天文馆用的，”老人调着调频，电流声里飘出段模糊的女声，“……星轨会记得，所有没能说出口的话。比如此刻敦煌的北极星，正对着上海的桂树梢，像我在替你数落在花瓣上的星子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，苏晚却看见陆承敦煌的眼亮起来。小姑娘跑到窗边，指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：“苏晚姐你看，它在抖！是不是听见沈奶奶的声音了？”
霜降那日，上海寄来个包裹，是天文馆新发现的沈知意教案。最后页画着张简易星图，用红笔圈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，旁边写着：“1966年冬，陆?说莫高窟的霜会在壁画上结出星纹，我便在星图上画三条线，像从敦煌牵来的绳，等雪化时，让融水带着星子的影子流到上海。”
教案夹层里藏着张便条，是陆?的字迹，墨迹被水洇过，却仍能看清：“知意寄来的星图湿了，许是路上淋了雨。我把水渍处补了金粉，这样每颗星都带着光，像你说的，霜化了，光就不会灭。”
陆承敦煌找来电吹风，小心地吹着教案边角。热风掠过金粉处时，竟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，像片会动的星空。“你看！”她指着光斑里的三道亮线，正好和教案上的红绳重合，“是星子在赶路呢，从1966年的敦煌，跑到现在的上海。”
入夜时，苏晚把那半朵桂花放进玻璃罩，摆在修复台的台灯下。灯光透过花瓣，在墙上映出团朦胧的黄，像枚被拉长的邮戳。陆承敦煌在旁边画了只小邮差，背着星星做成的邮包，正踮脚往玻璃罩上贴纸条。
“写的什么？”苏晚问。
“‘桂花收到了，香还在。’”小姑娘把笔尖的金粉抖在纸条末端，“这是给沈奶奶和陆爷爷的回信，让星子捎去。”
风从窗缝钻进来，吹得玻璃罩轻轻晃。苏晚忽然想起沈知意在教案里写的最后句话：“有些信不用寄，等风绕过三千里沙丘，等雪漫过二十年光阴，自然会落在该去的地方。”
就像此刻，墙上的桂花影正慢慢移向星图上的猎户座，而玻璃罩里的干花，仿佛又透出了缕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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