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雪这天，敦煌的雪来得悄无声息。清晨推开修复室的门，青枫树的枝桠上积了层薄雪，红绳被雪裹着，像串冻住的火星。陆承敦煌蹲在树下呵气，指腹蹭过红绳上的雪，忽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——是枚小小的铜铃，不知何时被系在了绳尾，铃舌上沾着点金粉。
“是陆爷爷修壁画时用的那种铜铃！”小姑娘举着铃晃了晃，清越的响声里，雪沫子从枝头簌簌落下。苏晚翻开陆?1968年的工作记录，其中一页画着个铃铛，旁注：“知意怕我在洞窟里待久了听不见时辰，寄来这枚铃，说‘星子移动的声音太轻，让铃铛替它们喊你出来看星’。”
正说着，郑爷爷踩着雪进来，怀里揣着个布包。解开时露出个搪瓷缸，缸沿磕了个小缺口，里面盛着半缸冻住的桂花蜜。“这是从陆先生当年住的土坯房里找到的，”老人指着缸底，“你看这冰里冻着什么。”
冰层里嵌着片枫叶，正是陆?日记里贴着的那片。只是此刻叶面上的墨色星点，被蜜水浸得发胀，晕开的墨痕在冰里织成细网，倒像幅微型星图。“1969年冬，沈先生从上海寄来桂花蜜，说‘敦煌的雪太干，让蜜水替星子润润喉咙’，”郑爷爷用指甲敲了敲冰面，“陆先生舍不得喝，把枫叶泡在里面，说‘这样知意画的星，就永远不会干了’。”
陆承敦煌找来个小碗，把搪瓷缸放在暖气上。冰化时，枫叶慢慢舒展，墨色星点里的金粉浮上来，在蜜水里转着圈，时间褶皱里的琥珀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时间褶皱里的琥珀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像星子在河面上漂流。“你看这颗星！”她指着1956年大暑那个星点，金粉正从墨痕里渗出来，在碗底积成个小小的圆，和沈知意拓片上的朱砂点一模一样。
冬至前夜，上海天文馆发来张照片。是沈知意当年办公的书桌，玻璃台板下压着张纸条，是陆?的笔迹：“1970年冬至，敦煌的雪把莫高窟的台阶铺成了银河，我在台阶上踩了串脚印，从洞窟首通向党河，像给星子搭了座桥。知意，你那里的桂树落雪了吗？”
照片里的纸条边缘，有圈淡淡的水渍，像有人用指尖反复过。苏晚忽然想起沈知意教案里的话，原来有些脚印不用留存，雪化后渗入土中，也会在岁月里长出通路。
夜里雪停了，党河的冰面冻得愈发厚实。陆承敦煌把那半朵桂花从玻璃罩里取出来，埋在青枫树下的雪堆里，又撒了把金粉在雪上：“让桂花在土里长根，明年春天，就能把敦煌的星子，种到上海去。”
苏晚望着天边的猎户座，腰带三星的光穿过薄云，落在雪地上，像三道银线。她忽然明白，那些藏在星图里的牵挂、铃舌上的金粉、蜜水里的星痕，从来都不是静止的。它们会随着雪落、冰融、花开，在时光里慢慢流动，就像此刻雪地上的星光，正悄悄漫过七十年的光阴，把未说尽的话，写成新的星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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