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。
窗外的天刚蒙蒙亮，淡青色的天光透过纱帘，在地毯上织出一片朦胧的光影。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，发现枕边的琥珀不知何时滚到了床脚，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“苏小姐，先生让您下楼用早餐。”是管家的声音，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。
苏晚披了件外套下床，捡起床脚的琥珀攥在手心。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润感，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想起昨晚陆?的失态，想起那些被揭开的谎言，她突然觉得这枚小小的石头，像是有了千斤重。
下楼时，餐厅里己经飘出了咖啡的香气。陆?坐在主位上看报纸，晨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，鼻梁高挺的弧度在报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。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毛衫，少了几分军装的凌厉，多了些居家的温和。
“醒了？”他抬眸看了苏晚一眼，将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，“加了蜂蜜，你昨天说莲子羹太甜。”
苏晚在他对面坐下，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暖意。这个男人，前一秒还在火海里嘶吼，后一秒却能记住她随口提的喜好，实在矛盾得让人捉摸不透。
“今天我们去沈府。”陆?放下报纸，拿起刀叉切煎蛋，动作优雅得不像个军阀，“知意既然把琥珀交给你，肯定在那里留下了别的线索。”
苏晚舀牛奶的手顿了一下：“沈府不是被搜查过了吗？你的人没找到东西？”
“我的人找的是军火库图纸，”陆?的刀尖在煎蛋上划出整齐的纹路，“知意要留的线索，只有你能看懂。”
他的语气笃定得让苏晚有些不安：“为什么是我？”
“因为琥珀选了你。”陆?抬眸，目光落在她手心的琥珀上，那里的枫叶像是活了过来，“陈先生说过，能让琥珀发烫的人，才能解开沈家守护的秘密。”
苏晚想起陈先生说的“时间褶皱”，突然觉得嘴里的牛奶都变了味。她穿越过来的这几天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，而那只手的名字，或许就叫“宿命”。
吃过早餐，陆?让副官备了车。这次不是那辆招摇的黑色轿车，而是一辆半旧的福特，司机穿着普通的灰色长衫，看起来像个商行的伙计。
“租界里到处是顾晏臣的眼线，低调点好。”陆?解释道，替苏晚拉开车门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。
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。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，想起昨晚陆?压抑的呜咽，突然觉得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：“你和沈小姐……后来为什么会疏远？”
陆?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指节泛白：“民国二十一年，我在北平执行任务，误伤了知意的表哥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，“她表哥是地下党，知意以为我是故意的。”
苏晚愣住了。书里写陆?和沈知意的疏远，是因为他爱上了苏清沅，现在看来，又是顾晏臣编造的谎言。
“你解释过吗？”
“解释过，但她不信。”陆?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，“那时候她己经和顾晏臣走得很近，顾晏臣总在她耳边说我坏话，说我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小人。”
苏晚突然明白，有些误会一旦生根，就会像藤蔓一样缠紧两个人，首到把所有的信任都勒得粉碎。
轿车在沈府巷口停下时，雨又开始下了起来，淅淅沥沥的，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沈府的朱漆大门依旧斑驳，门楣上的“沈府”金字被雨水泡得发乌，看起来比几天前更萧索了。
“搜查队走后，我让人守在这里，没让任何人靠近。”陆?撑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，将苏晚护在伞下，“知意的房间应该还保持着原样。”
走进沈府的瞬间，苏晚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，混合着雨水的潮气，让人心里发闷。前厅的八仙桌还保持着被搜查的样子，留声机倒在地上，唱针孤零零地悬着，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。
“这边走。”陆?带着苏晚穿过回廊，来到一间雅致的绣房。
绣房里的一切都透着女性的温婉，梳妆台上摆着玉梳和胭脂盒，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绣品，绣的都是枫叶，红得栩栩如生。苏晚走到梳妆台前，拿起那把玉梳，梳齿上还缠着几根乌黑的发丝，显然是沈知意匆忙离开时留下的。
“她从小就喜欢绣枫叶。”陆?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一种悠远的怀念，“她说枫叶像火焰，能在冬天里取暖。”
苏晚的指尖抚过绣品上的枫叶，突然感觉手心的琥珀开始发烫。她闭上眼，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——
沈知意坐在绣架前，手里拿着针线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。陆?悄悄走进来，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。沈知意笑着挣扎，手里的绣花针不小心扎在他手背上，留下一个细小的血点。
“你看你，毛手毛脚的。”沈知意嗔怪着，拿出帕子替他擦血，眼角的朱砂痣在灯光下跳跃，“下次再敢吓我，我就绣只乌龟贴你司令部大门上。”
陆?握住她的手，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：“只要是你绣的，贴哪里都行。”
画面破碎，苏晚猛地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还站在梳妆台前，手心的琥珀烫得惊人。她看着陆?手背上那个淡淡的疤痕，突然明白那不是什么“执行任务留下的伤”，而是沈知意的绣花针扎的。
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五味杂陈。他们曾经那么亲密，亲密到可以共用一把梳子，分享一块桂花糕，可现在却隔着猜忌和误解，连见一面都成了奢望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陆?注意到她脸色发白，关切地问，“是不是琥珀又发烫了？”
苏晚点了点头，指着墙上的绣品：“我看到你们在这里……她用针扎了你。”
陆?的瞳孔骤然收缩，他走到绣架前，指尖抚过那片火红的枫叶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：“那时候她总说我像头蛮牛，只有用针扎才能让我老实点。”
他的指尖停在枫叶的叶柄处，那里有个极其细微的针脚，和其他地方的绣法不一样。“这里不对劲。”他皱起眉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，小心翼翼地挑开那个针脚。
随着针脚被挑开，一片极薄的羊皮纸从绣品里掉了出来，在空中打了个旋，落在苏晚脚边。
苏晚捡起羊皮纸，上面用极细的墨线画着一张地图，标注着几个模糊的地名，最显眼的是一个用朱砂画的枫叶图案，旁边写着三个字：“莫高窟”。
“这是……文物的藏匿点？”苏晚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陆?接过羊皮纸，指尖着那个枫叶图案，眼神凝重：“是莫高窟的藏经洞分布图。知意的祖上是守护藏经洞的，她对那里的地形比谁都熟悉。”
“那我们现在就去敦煌？”苏晚激动地说，“找到文物，沈小姐是不是就安全了？”
陆?却摇了摇头，将羊皮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：“没那么简单。这张图是假的。”
“假的？”苏晚愣住了，“可这是沈小姐藏的……”
“知意的笔迹我认得，”陆?指着那三个字，“这‘莫高窟’三个字，比她平时写的重了三分，最后一笔带了个小弯钩，是她提醒我‘有陷阱’的暗号。”
苏晚看着他笃定的眼神，突然觉得自己对沈知意和陆?的了解，实在太浅薄了。他们之间有着外人看不懂的默契，那些被误解的疏离背后，藏着多少只有彼此才懂的暗号？
“那她为什么要留一张假图？”苏晚不解。
“为了引蛇出洞。”陆?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，“顾晏臣和苏清沅都想要文物，这张假图，就是用来钓他们的饵。”
他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：“知意应该己经去了敦煌，她想亲自把真图送过去。我们得尽快赶在她前面，否则……”
他没说下去，但苏晚知道他想说什么。顾晏臣既然能在陆公馆安插眼线，肯定也能查到沈知意的行踪。如果他们先找到沈知意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我们现在就去敦煌！”苏晚抓起自己的包，语气急切，“越快越好！”
陆?看着她急切的样子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，那笑容像冰雪初融，瞬间冲淡了他身上的戾气：“别急，去敦煌需要准备些东西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眼神变得复杂，“我们得先解决苏清沅。”
“苏清沅？”苏晚想起书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主，“她现在在哪里？”
“在我公馆。”陆?的语气冷了下来，“昨天我从医馆回来，发现她在客厅等着，说要找我‘叙旧’。”
苏晚的心猛地一沉。这个日军安插的棋子，竟然敢堂而皇之地住进陆公馆，实在太嚣张了。
“她为什么要找你？”
“大概是听说你在我这里，想来看你的‘热闹’。”陆?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，“也可能是顾晏臣让她来探虚实的。”
雨越下越大，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。苏晚看着窗外的雨幕，突然觉得这场雨像是在预示着什么。她想起书里苏清沅陷害沈知意的剧情，想起顾晏臣疯狂的眼神，突然有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。
“我们先回公馆。”陆?收起油纸伞，“不管苏清沅打的什么主意，总得会会她。”
走出沈府时，苏晚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绣房。墙上的枫叶绣品在风雨中轻轻晃动，像一双双眼睛，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。她知道，从找到这张假图开始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。
坐在回程的车里，苏晚看着陆?专注开车的侧脸，突然觉得他鬓角的发丝似乎白了几根。这个在乱世里挣扎的男人，肩上扛着太多的责任和秘密，实在太累了。
“到了公馆，你别轻易露面。”陆?突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，“苏清沅这个人，最擅长挑拨离间，我怕她对你不利。”
苏晚点了点头，心里却有些不安。她总觉得，那个书里的“女主角”，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。
轿车驶进陆公馆大门时，苏晚看见客厅的窗户亮着灯，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身影正站在窗前，似乎在等人。那身影窈窕纤细，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——正是书里那个让陆?“虐得死去活来”的女主，苏清沅。
陆?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，他握紧方向盘，指节泛白：“好戏开始了。”
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她知道，接下来要面对的，可能比顾晏臣的疯狂更可怕。因为苏清沅的武器，不是枪，而是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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