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，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厉司尘布满泪痕、狼狈不堪的脸上。
那赤红的眼底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、失而复得的狂喜，和浓得化不开的、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心疼。
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依旧存在，但心口那块冰冷的地方，却被他的泪水和拥抱彻底暖透了。
我动了动嘴唇，声音微弱嘶哑，几乎听不见：“……司尘……”
他立刻更紧地握住我的手，将脸颊贴在我汗湿的手背上，滚烫的泪水濡湿了我的皮肤。
“我在……我在这里……小雨，没事了……都过去了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，声音嘶哑，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后怕。
产房里，医生护士们安静地处理着后续。
保温台上，那个小小的、皱巴巴的新生儿，正由护士仔细清理包裹着，发出细弱的哼唧声。
但这一切，仿佛都与厉司尘无关。
他的世界里，只有产床上这个为他拼过命、差点被死神带走的女人。
他所有的恐惧、愤怒、爱恋，都化作了此刻滚烫的泪水和近乎崩溃的呜咽，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汗湿的额头上，和她虚弱无力的指尖。
我陷在病床柔软的靠枕里，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，意识在虚脱的边缘沉沉浮浮。
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仪器尖锐的警报，还有……他绝望的嘶吼。
一只温热的手掌，极其轻柔地覆上我汗湿后冰凉的手背。
指腹带着薄茧，小心翼翼地着。
那触感熟悉而令人心安。
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。
厉司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。
他显然简单清理过，换掉了那身染血皱巴的衬衫，但下颌冒出的青茬和眼底深重的乌青，依旧清晰地记录着这一夜的煎熬。
他正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，目光专注得近乎虔诚，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。
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温柔地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，也落在他臂弯里那个的小包裹上。
他宽阔的肩膀微微弓着，形成一个绝对安全的港湾。
一只布满细微擦伤和干涸血迹的手——那是他砸墙留下的勋章。
此刻却无比轻柔地、甚至有些笨拙地，用指背蹭了蹭襁褓边缘露出来的一点点皱巴巴的小脸蛋。
他的眼神那么柔软，那么专注，所有的冷硬和锋锐都融化在这一刻的晨光里。
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满足和一种初为人父的、小心翼翼的惊奇。
“醒了？”他察觉到我的目光，立刻抬起头。
眼底的疲惫依旧浓重，但那份沉重的恐慌己彻底散去，被纯粹的温柔和暖意取代。
他抱着襁褓，微微倾身靠近我，声音放得很低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：
“看，我们的女儿，护士说，很健康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包裹，像传递一件稀世瓷器般，轻轻放进我虚软无力的臂弯里。
好小，好轻。
隔着柔软的棉布，能感受到一团温热的、微微起伏的生命。
小小的脸还皱着，红扑扑的，像只没长开的小猴子。
稀疏的胎发贴在头皮上，眼睛紧紧闭着，只有小嘴无意识地蠕动着。
一股奇异的暖流，瞬间冲垮了身体里所有的疼痛和疲惫。
我低下头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温热的小额头。
一股淡淡的、新生的奶香萦绕在鼻尖。
心口那块因为生产险境而紧绷的地方，终于彻底松弛下来，被一种巨大的、充盈的暖意填满。
“她好小……”我的声音干涩嘶哑，带着笑意。
厉司尘的手伸过来，宽大的掌心覆住我的手背，连同我臂弯里的女儿一起包裹住。
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。
“嗯，像你。”他低声说，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，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。
乐乐大眼睛里盛满了紧张和期待，小脸绷得紧紧的。
他显然被周伯拦在外面很久了，此刻像只敏捷的小猴子，哧溜一下钻了进来，蹑手蹑脚地跑到床边。
“妈咪！”
他压低了声音，小手扒着床沿，踮起脚尖，急切地看向我怀里的小包裹。
“妹妹？是妹妹吗？”
他小声问，大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“嗯，是妹妹。”
我微笑着，轻轻将襁褓的角度调整了一下，让他能看到那个熟睡的小脸。
乐乐立刻像被施了定身咒，屏住了呼吸。
他睁大了眼睛，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、皱巴巴的脸蛋，小嘴微微张着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奇。
“哇……”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，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惊叹：
“她……她好小啊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，想碰又不敢碰，最后只是用指尖极轻地、极轻地碰了一下裹着妹妹的包被边缘。
然后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，咧开嘴傻笑起来。
从那天起，乐乐彻底变了。
那个整天沉迷于拆装机器人和电脑程序的小天才，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人生新的终极目标—他的妹妹，厉心玥，小名糖糖。
他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婴儿床边。
糖糖一有动静，哪怕只是哼唧一声，他绝对是第一个冲过去的。
小脸贴在婴儿床的木质围栏上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那个粉团子。
能看上一小时都不腻。
嘴角总是挂着傻乎乎的笑，时不时发出“哇”、“哦”、“妹妹动了”之类的惊叹词。
仿佛在欣赏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。
他开始笨拙地学习一切与妹妹有关的事情。
“周伯周伯！快教我！奶粉怎么泡？”
他举着奶瓶，小脸严肃得像在研究火箭发射参数。
“阿姨阿姨！尿布是这样折吗？这边朝上对不对？”
他拿着尿不湿，对照着手机视频，眉头紧锁，动作笨拙得像在拆解一枚炸弹。
第一次成功给糖糖换好尿布，他兴奋得小脸通红，举着沾了一点不明黄色物体的手，像赢得了世界冠军一样跑到我和厉司尘面前邀功：
“爹地妈咪快看，我成功了，妹妹没哭！”
厉司尘通常只是揉揉他的脑袋，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。
而我，看着他鼻尖上沾到的一点奶粉沫，心软得一塌糊涂。
一天傍晚，糖糖躺在客厅地毯的柔软厚垫子上，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。
乐乐盘腿坐在她旁边，手里拿着一块色彩鲜艳的软积木，试图吸引妹妹的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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