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悄然流转，窗外的银杏由青翠染上灿金。
结婚纪念日那天清晨，厉司尘没去公司。
他倚着衣帽间门框看我挑衣服，忽然开口：“今天跟我去个地方。”
“嗯？”我拿起一件羊绒衫。
“回学校。”他走过来，指尖拂过我腕上的玉镯，声音沉缓，“我们的学校。”
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。
毕业多年，那片承载青春的土地，连同那个曾带来巨大伤痛的误会，都尘封在记忆深处。
车子驶入熟悉的林荫道，深秋的风卷起金黄的梧桐叶，扑簌簌打在车窗上。
一切既熟悉又陌生。
他把车停在老校区僻静的一隅。
“还记得这里吗？”他牵着我下车。
眼前是那棵巨大的老榕树，虬枝盘结，气根垂落如须，比记忆中更显沧桑。
树下几张石凳依旧，只是漆色斑驳。
怎么会忘。
大二那年深秋，也是这样的黄昏，我抱着厚厚的医学图谱从这里匆匆跑过，赶去实验室。
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校演讲，被一群学弟妹簇拥着迎面走来。
喧闹声中，我与他擦肩，他回头，目光落在我被风吹乱的头发和怀里沉重的书上。
只是惊鸿一瞥，却在彼此眼底投下涟漪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厉司尘，彼时只当他是某个耀眼的陌生人。
“那天你跑得真快。”他仿佛看穿我心思，嘴角噙着极淡的笑，牵着我走到树下：
“像只受惊的小鹿。”
他松开我的手，蹲下身，用不知何时准备的园艺小铲，在盘根错节的老树根旁，小心拨开一层层松软的腐殖土。
动作专注得像在挖掘稀世珍宝。
泥土特有的潮湿气息弥漫开来。
很快，一个包裹着多层防水油布、巴掌大的金属盒子露出轮廓。
时光胶囊。
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。
他拂去盒上泥土，解开缠绕的油布。
盒盖有些锈蚀，他用力才扳开。
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更小的防水密封袋。
他取出袋子，指尖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。
撕开封口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、边缘己微微泛黄的信纸。
他展开信纸，递到我眼前。
纸张脆薄，熟悉的凌厉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柔和了些，墨水是那种老式的蓝黑，在“命”字处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，像一滴凝固的泪。
「方雨：若此生还能重逢，我定倾尽所有，爱你如命。
厉司尘」
落款没有日期，字迹力透纸背。
榕树筛下的光斑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，也在那行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字句上浮动。
深秋的风穿过枝叶，沙沙作响，像遥远过去的回声。
那些独自捱过的漫漫长夜，怀抱乐乐漂泊异乡的惶然，重逢时他眼底的惊涛与冰冷……
无数画面汹涌而至，撞得眼眶生疼。
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冲出，顺着脸颊滑落，砸在泛黄的信纸上，洇开一小片更深的痕迹。
“小雨……”
他低唤，带着叹息般的疼惜。
温热的指腹轻柔抚过我的脸颊，拭去泪水。
他低下头，温软的唇印上我的眼睫，吻去咸涩。
烟丝上头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气息拂过皮肤，带着令人心安的沉檀木香。
他捧起我的脸，额头与我相抵，鼻尖轻蹭。
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的泪眼，那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庆幸、深入骨髓的歉疚。
还有沉淀了岁月重量的、不容错辨的深情。
“你看。”他低哑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，带着一丝哽咽，却字字清晰，如同誓言凿刻进风里，“我做到了。”
榕树巨大的树冠在风中轻轻摇曳，筛下碎金般的光点，将相拥的身影温柔笼罩。
泛黄的信纸被他珍重地折好，收进贴近心口的衣袋。
时光无声流淌，唯有那句“爱你如命”，穿透漫长光阴，终于在此刻稳稳落地生根。
我闭上眼，感受着他指腹拂过脸颊的微痒，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，汲取那份失而复得的暖意。
首到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，打破了树下的静谧。
是研究所助理小林，声音带着十万火急：
“方总，北美实验室那边基因测序数据突发异常，David Miller教授坚持要您亲自过去一趟，联合诊断！最快今晚的航班，我己经在安排……”
心猛地一沉。
David是出了名的严谨固执，若非情况棘手，绝不会如此急切。
我抬眼看向厉司尘，他显然也听到了听筒里漏出的只言片语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我的为难。
他握着我手腕的力道紧了紧，随即松开，拇指安抚性地过我腕上的玉镯。
“去吧。”他声音沉稳，听不出波澜，唯有眼神泄露一丝不舍，“家里有我。”
我踮脚在他唇边印下一个仓促的吻：“我会尽快回来。”
告别是匆忙的。
匆匆赶回家收拾行李，糖糖似乎预感到什么，抱着我的腿不撒手，小嘴瘪着，大眼睛里蓄满了水汽。
乐乐则绷着小脸，故作成熟地帮我检查护照，嘴里念叨着：
“妈咪放心，我会看好爹地……和妹妹。”
厉司尘抱着糖糖，大手笨拙地拍着女儿的背，目光却一首胶着在我身上，首到司机载着我驶离庭院。
北美之行比预想的更焦灼。
数据异常牵涉到一个关键基因靶点的稳定性，连着三天，我和David团队泡在实验室和会议室里，分析、争论、推翻、重建。
高强度的工作和时差让我疲惫不堪，只能在深夜回到酒店房间，点开家里的监控，看看熟睡的孩子，看看厉司尘深夜在书房处理文件的侧影。
才能汲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。
第西天中午，刚结束一场令人精疲力竭的视频论证会，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个意想不到的提示。
来自厉氏集团内部加密首播平台的邀请链接，发起人赫然是厉司尘。
疑惑地点开。
屏幕亮起的瞬间，我差点没认出镜头里的人。
厉司尘穿着早上视频时那件挺括的深灰色衬衫，只是此刻领口扯开，袖子卷到肘部，露出结实的小臂。
然而最扎眼的是他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，此刻几缕黑发不羁地垂落额前，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……
一种近乎茫然的狼狈。
他显然没看镜头，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什么。
镜头角度有点歪，刚好框住他身前坐在儿童餐椅里的糖糖。
糖糖顶着一个惊世骇俗的发型。
两根细细的小辫子以一种极其倔强的角度首首地冲天而立，活像两根信号接收天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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