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刻意遗忘的、属于童年最阴暗角落的碎片……
女人尖利的叫骂、酒气和劣质香烟的味道、陌生人打量货物的眼神、被强行拖走时指甲抠在门框上钻心的疼……
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倏然窜起,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百骸。
“她当年卖了我。”
我对着手机说,声音很轻,却像淬了冰,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夜里:
“现在要死了,想起忏悔了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,只剩下电流微弱的滋滋声,和护士长沉重的呼吸。
厉司尘无声地走了过来。
他一只手稳稳抱着糖糖,另一只手温热而坚定地覆上我冰凉的手背,包裹住我紧握着手机的手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沉沉地看着我,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全然的支撑。
电话里,护士长再次开口,声音带着叹息:
“方女士,我明白,我们只是告知你病人的意愿和情况,是否见面,完全尊重你的决定。”
“打扰了,抱歉。”
电话挂断,忙音嘟嘟地响起,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
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,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。
厉司尘的手掌依旧温暖地覆着我的手,没有催促,没有询问。
糖糖在他怀里小声地哼唧着,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他的衣襟。
过了许久,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都深浓了一些,我才缓缓放下僵硬的胳膊。
手机滑落在柔软的床铺上,没有发出声音。
那股冻结西肢的寒意并未退去,反而丝丝缕缕地渗进心里,带着陈年旧伤的钝痛和一种荒谬的悲凉。
“是她?”厉司尘的声音低沉地响起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不是疑问,是确认。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嗓子有些发干。
那些刻意尘封的过往,此刻被这通电话粗暴地撕开了封印。
我闭上眼,脑海里闪过那个被叫做“妈妈”的女人狰狞的脸。
为了翻本的赌资,毫不犹豫地将亲生女儿推给面目模糊的陌生人。
“护士说她快死了,肺癌晚期,想见我,说……对不起。”
厉司尘没有说话,只是将怀里的糖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,空出的那只手,更紧地握住了我的手。
他的拇指指腹在我冰凉的手背上缓缓着,带着安抚的力度,也传递着一种无声的理解。
理解这份恨意的根深蒂固,理解这份血缘带来的、无法选择的沉重。
“你要去吗?”他问,声音很轻,没有任何倾向,只是把选择权完全交还给我。
去吗?
去见那个给了自己生命,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女人?
去听一个将死之人的忏悔?
那忏悔能抹平什么?
能换回被撕碎的童年吗?
恨吗?
当然恨。
那恨意早己刻进骨血,成为支撑她在异乡独自带着乐乐活下去的冰冷铠甲的一部分。
无数次午夜梦回,被抛弃的恐惧和绝望依旧清晰如昨。
可当“临终”、“最后一面”、“忏悔”这些词砸下来,当想象那个女人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、萌宝神助攻:爹地妈咪快贴贴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萌宝神助攻:爹地妈咪快贴贴最新章节随便看!被病痛折磨的样子……
心口那块坚硬冰冷的恨意堡垒,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下,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。
涌出的却不是释然,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、沉甸甸的空茫。
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糖糖在厉司尘怀里再次沉沉睡去,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。
窗外的城市灯光流淌着,映照着室内凝滞的空气。
最终,我深吸了一口气,那气息带着胸腔深处的凉意。
我睁开眼,看向厉司尘沉静等待的眸子。
“去一趟吧。”
我的声音异常平静,听不出波澜,“不是原谅,是……给自己一个彻底的句号。”
厉司尘深深地看着我,片刻后,点了点头:
“好,我陪你去。”
市二院临终关怀科走廊的光线惨白而安静,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。
推开那扇病房门,一股混合着药味、腐朽气息和某种绝望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病床上的人几乎被白色的被单淹没,瘦得脱了形,像一具蒙着皮的骨架。
蜡黄松弛的脸深深凹陷下去,眼睛浑浊地半睁着,空洞地望着天花板,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。
这就是张美兰。
记忆中那个歇斯底里、充满戾气的女人,被病魔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狰狞,只剩下枯槁的躯壳。
护士轻声在她耳边说:“张阿姨,您女儿方雨来了。”
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猛地转动了一下,艰难地聚焦到我脸上。
短暂的茫然过后,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炸开。
巨大的震惊、难以置信的狂喜、然后是排山倒海般的、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。
“小……小雨……?”
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,发出破风箱般嘶哑难辨的声音,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,想从被子里伸出来。
却虚弱得只抬起一点点。
“真……真是你……?”
我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,没有上前。
厉司尘静静地站在我身侧半步之后,像一座沉默的山,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支撑。
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,看着她涕泪横流、激动得浑身发颤的样子,心湖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。
只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,随即恢复死寂。
“是我。” 我的声音不高,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“小雨啊……妈……妈对不起你……妈不是人……是畜生啊……”
她哭嚎起来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垂死之人最后的力气,泪水混着口水流进脖颈。
“当年……妈鬼迷心窍……欠了赌场一大笔钱……”
“他们……他们说要砍我的手……妈害怕啊……妈不是人……把你……把你卖了……”
那些刻意遗忘的细节,被她用最首白、最丑陋的方式撕开。
赌债,恐惧,为了自保的出卖。
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,扎在早己麻木的旧伤疤上。
“妈……妈后悔了一辈子……天天做噩梦……梦见你哭……妈不是人……妈该死啊……”
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被单,指节泛白。
“妈……妈快死了……就想着……再看你一眼……亲口跟你说声……对不起……小雨……你能……能原谅妈吗?妈求你了……”
她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,里面充满了濒死的哀求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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