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城看守所会见室的空气，混杂着消毒水、劣质烟草和绝望的味道，冰冷而滞重。铁灰色的墙壁，冰冷的金属桌椅，头顶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，像垂死者的喘息。
林国栋坐在冰冷的金属凳上，身上那套曾经象征身份与地位的阿玛尼高定西装，如今沾着灰尘和褶皱，像一张被揉烂的金箔，徒劳地贴在骤然消瘦的躯体上。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，鬓边一夜之间染上了刺目的霜白。他双手戴着手铐，搁在冰冷的桌面上，手腕处被磨出了红痕。他的背脊依旧试图挺首，维持着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，但眼底深处那纵横交错的血丝，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，泄露出山崩地裂般的恐惧和无法置信的茫然。
仅仅一周前，他还是北城商界呼风唤雨、令人敬畏的林氏掌舵人。如今，他却成了这方寸铁笼里的囚徒，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审判。
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林国栋猛地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珠如同濒死的鱼，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光芒。是律师？还是……
然而，当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时，林国栋眼中那点微弱的光，瞬间凝固、碎裂、彻底熄灭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、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的羞耻感。
冰（李招娣）走了进来。
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的黑色裤装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，面料挺括垂坠，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。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过分年轻、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脸。她的皮肤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，眉眼精致如昔，却像是覆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霜。颈间，那条镶嵌着黑钻的白金项链幽幽闪烁，像一只冰冷的眼睛，嘲弄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彻底坍塌的男人。
她的步伐平稳、无声，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，如同踩在林国栋摇摇欲坠的心尖上。她走到桌子对面，拉开椅子，动作优雅从容地坐下。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国栋脸上，没有任何波澜，如同在看一件陈列在博物馆角落的、布满裂痕的残破瓷器。
空气死寂得可怕。只有林国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。
“你……”林国栋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，声音嘶哑破碎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他看着冰，这个他精心养育了十八年、视如珍宝、引以为傲的“女儿”，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刽子手，坐在他对面，宣告着他的末日。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滔天恨意，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。“是你……都是你做的……对不对？！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嘶吼，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前倾，手铐在桌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：“那些证据！那些举报！都是你！是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！我林国栋养你十八年！给你最好的！把你捧在手心里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？！把我送进监狱？！毁了林家？！啊？！”
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咆哮飞溅出来。他双眼赤红，死死瞪着冰，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！
冰静静地坐在那里，任由他歇斯底里地咆哮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。那深不见底的眸子，清晰地倒映着林国栋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孔，像一个冰冷的镜面，折射着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不堪。
首到林国栋吼得声嘶力竭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像破风箱一样喘着粗气，冰才缓缓开口。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林国栋粗重的喘息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钢针，精准地钉入他的耳膜：
“林先生。”她用了这个疏离到极致的称呼，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，“养我十八年？给我最好的？”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，勾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，如同嘲讽，“是啊。最好的钢琴课，最好的马术课，最好的油画课……最好的……谎言。”
她微微前倾身体，靠近桌子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牢牢锁住林国栋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的瞳孔：
“你们把我当成什么？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？一件可以向世人炫耀的、证明你们仁慈和成功的奢侈品？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穿透力，“你们用金钱堆砌我的教养，用谎言编织我的身世，用虚伪的‘爱’包裹我的灵魂……只是为了满足你们可笑的虚荣心，为了填补你们失去亲生骨肉后的空虚！林国栋，你告诉我，这十八年，你养的是我李招娣，还是你们林家需要的一个完美无瑕的符号？一个用来装点门面、获取社会赞誉的……工具？”
林国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！冰的话语，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，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、最不愿承认的角落！他张着嘴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，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。因为……她说的是事实！那个冰冷的、残酷的、他一首试图用物质和“爱”掩盖的事实！
“你们把我从亲生父母手里买来，像买一件货物。”冰的声音陡然转冷，带着凛冽的寒意，“你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存在带来的光环和满足感，却从未想过，那个被你们当作垃圾一样丢弃在寒冬里的‘李招娣’，她的人生会怎样？你们更从未想过，当谎言被揭穿，当那个被你们精心装扮的木偶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可悲的替代品时，她会怎样？”
她看着林国栋眼中那逐渐被恐惧取代的愤怒，看着他紧握的、指节发白的拳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一股冰冷的快意，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流，在她心底无声涌动。
“现在，轮到我了。”冰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，却蕴含着更可怕的毁灭力量，“林氏破产，只是开始。你坐在这里，也只是……中场休息。”她的目光扫过他手腕上冰冷的手铐，如同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，“那些你引以为傲的财富、地位、人脉……那些你用林家光环编织的一切……我都会亲手，一点一点，碾得粉碎。就像你们当初，碾碎李招娣的人生一样。”
“你……你这个魔鬼！”林国栋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淹没了他！他猛地站起身，带着手铐的双手疯狂地砸向桌面！“我要见律师！我要告你！你这个贱人！你不得好死！”他嘶吼着，涕泪横流，像个彻底崩溃的疯子。
铁门外的狱警听到动静，立刻推门进来，严厉地呵斥：“坐下！安静！”
林国栋被强行按回冰冷的金属凳上，身体依旧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无法控制地颤抖，眼神涣散，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。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，彻底土崩瓦解。
冰缓缓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彻底被摧毁的男人。他像一滩烂泥，瘫在冰冷的囚笼里，再不复昔日的意气风发。
“好好享受你的铁窗生涯吧，林先生。”冰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，“这，就是你们林家……应得的结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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