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再看他一眼，转身，迈着平稳而决然的步伐，走向那扇象征着自由与禁锢分隔的铁门。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，一声声，如同丧钟，敲在林国栋彻底崩塌的世界里。
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，隔绝了里面绝望的呜咽和咆哮。
冰站在看守所冰冷空旷的走廊里。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，将她纤瘦的身影拉得很长。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并未散去，反而如同实质的潮水，包裹着她。
没有预想中复仇成功的狂喜。只有一片冰冷的、深不见底的虚无。
她成功了。
林国栋入狱。林氏帝国彻底崩塌。苏雅……那个优雅的女人，恐怕也早己在某个角落里彻底崩溃。
她亲手点燃了毁灭的火焰，将那些给予她虚假天堂又将她推入地狱的人，烧成了灰烬。
可是，为什么？
为什么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，感觉不到丝毫温度？为什么复仇的灰烬填满了她的世界，却只留下更加庞大的、令人窒息的空洞？
她下意识地抬手，指尖触碰到颈间那颗冰冷的黑钻。那坚硬冰冷的触感，如同金老板无处不在的枷锁，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和处境。她依旧是“冰”，是金老板精心收藏的、用来炫耀和掌控的战利品。林氏的倒塌，不过是金老板商业版图上的一次完美狩猎，而她，充其量只是一把被利用的、染血的刀。
一股强烈的、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她。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闭上眼睛。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：暖房里阳光下的钢琴，苏雅为她戴上祖母绿耳坠时指尖的微颤，林国栋在书房红木书桌旁为她讲解“社会契约”时沉稳的声音……这些被她用恨意强行封存的、属于“林明曦”的虚假温暖，此刻如同跗骨之蛆，在复仇成功的空虚里悄然复苏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、迟来的痛楚。
假的！都是假的！
她猛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用这熟悉的锐痛来驱散那不合时宜的软弱。那些温情脉脉的面纱下，掩盖的是最肮脏的交易和最虚伪的谎言！
然而，另一个声音，如同幽灵般在她心底低语：那你呢？李招娣？如今的你，又比他们高尚多少？你踩着他们的尸骨，攀附在金老板的权势之上，用同样肮脏的手段复仇……你与他们，又有何分别？
这念头像毒蛇，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，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冰冷。
“冰小姐？”阿成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。
冰猛地睁开眼。眼底深处那瞬间翻涌的脆弱和迷茫，被深潭般的冰冷迅速覆盖，重新冻结。她挺首脊背，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漠然和平静。
“走吧。”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。
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行在回程的路上。窗外，北城的灯火依旧璀璨，却照不进车内这片死寂的黑暗。
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，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。李宝珠那张涂满劣质脂粉、写满嫉妒和怨毒的脸，林国栋在铁窗后崩溃嘶吼的绝望模样，苏雅在画廊里骤然失色的惊恐眼神……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交替闪现。
恶心。
一种深沉的、无法摆脱的恶心感，如同冰冷的潮水，从胃袋深处翻涌上来。她厌恶林家的虚伪，厌恶李家的愚昧肮脏，厌恶金老板的掌控与玩弄，更厌恶……此刻这个深陷泥潭、满手血腥、灵魂早己腐朽的自己！
她猛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。鲜血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和痛楚的快意。只有这痛，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，还没有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恶心彻底吞噬。
车子驶入金老板私人别墅的地下车库。引擎熄灭，死寂重新降临。
冰推开车门，走下车子。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洁的地面上，发出清脆的回响。她没有立刻走向电梯，而是独自一人，走向车库深处那片巨大的、冰冷的阴影里。
她需要一点空间。一点属于“李招娣”的、没有被“冰”这个身份污染的、纯粹的黑暗空间。
车库深处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几辆覆盖着车罩的收藏级跑车。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。冰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承重柱，缓缓滑坐在地上。昂贵的黑色裤装沾上了灰尘，她却浑然不觉。
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。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。不是哭泣，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、无法抑制的、无声的颤栗。像一只被暴雨打湿、冻僵在寒风里的雏鸟。
结束了。
林家完了。李家的“金孙梦”碎了。
她的仇，似乎报了。
可是，为什么……心里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、冰冷的……荒芜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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