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西的街道像是换了一副面孔。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被低矮的、墙皮剥落的自建房取代，店铺招牌五花八门，闪烁着廉价LED灯。空气中弥漫着油烟、尘土和一种说不清的、混合着陈旧与躁动的气息。行人步履匆匆，神色间带着几分市井的烟火气，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按照煎饼大爷的“导航”，两人七拐八绕，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和共享单车的巷子口，看到了那块传说中的招牌。
“老地方网吧” ——西个字，歪歪扭扭地挂在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招牌上。霓虹灯管坏了大半，只有“老”字和“吧”字还顽强地闪烁着微弱而暧昧的粉紫色光芒，在下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颓废。招牌下方，一个用红漆潦草写着的“通宵优惠”字样，油漆己经剥落了不少。
门口的水泥台阶被烟蒂和痰迹染得发黑，几个穿着紧身T恤、头发染得五颜六色、或者剃着怪异发型的“精神小伙”正蹲在那里吞云吐雾。他们有的低头狂按手机屏幕，嘴里骂骂咧咧；有的则眼神飘忽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，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痞气。劣质香烟的刺鼻烟雾缭绕，几乎成了门口的天然门帘。
“嘶…”陈默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，感觉这味儿比自己的出租屋还冲，“苏顾问，您确定…是这儿？煎饼大爷说的‘老地方’？这地方…看着不像有‘门路’，倒像是会被人‘噶腰子’的…” 他紧了紧背上的挎包带子，感觉额头的肿包又开始隐隐作痛——纯粹是紧张的。
苏清浅拉低了卫衣兜帽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那副黑框眼镜。她没有回答陈默的碎碎念，只是脚步沉稳地径首走向那扇沾满油污、贴着“未成年禁止入内”和“禁止吸烟”（但显然形同虚设）的玻璃门。
推开门，一股更加浓烈、更加复杂的“生化武器”级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！浓重的烟味、劣质泡面调料包的咸香、汗臭味、脚臭味、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、电子设备长时间过热散发出的焦糊味…各种味道混合、发酵，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“网吧专属气息”，熏得陈默眼前一黑，差点当场表演一个“稳如老狗”式干呕。
“咳咳…我勒个去…这空气…得是按克收费的吧？”他捂着鼻子，声音闷闷的，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垃圾堆里的服务器机房。
网吧内部光线极其昏暗，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的幽光和几盏昏黄的壁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。一排排老旧的电脑桌紧密地排列着，大部分屏幕上都闪烁着各种网游或枪战画面，伴随着激烈的键盘敲击声、鼠标点击声、以及玩家们激动的吼叫和咒骂。
“草！奶妈加血啊！眼瞎吗？”
“狙他！狙他！左边！左边房顶！”
“这装备爆率是狗策划亲妈设计的吧？”
“网管！38号机再来桶泡面！老坛酸菜的！”
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片喧嚣的声浪。
苏清浅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，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，径首走向角落一个相对隐蔽、光线更暗的柜台。柜台后面，一个穿着油腻T恤、头发乱得像鸡窝、顶着一双浓重黑眼圈的年轻网管，正叼着烟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刷着短视频，手机里传出夸张的笑声。
“两台机器，角落。”苏清浅的声音刻意压低，带着一种普通人的沙哑，与平时的清冷截然不同。她指了指网吧最深处、靠近后墙的一个阴暗角落，那里有两台看起来更破旧的机器。
网管眼皮都没抬一下，伸出两根手指：“临时卡？五块一小时，押金二十。扫码还是现金？”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同样沾满油污的收款二维码。
陈默赶紧掏出手机：“扫码扫码！” 他一边付钱，一边心里滴血：“五块一小时？这破机器看着比我爷爷岁数都大！网费比楼下煎饼还贵！黑！真黑！” 他感觉STC给的行动经费正在被无情收割。
网管收了钱，在满是烟灰的键盘上敲了几下，甩出两张写着号码的、边缘卷曲的硬纸片：“B17，B18。自己找去。” 说完，又沉浸回他的短视频世界。
两人拿着临时卡，穿过烟雾缭绕、喧嚣震耳的“战区”，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。陈默感觉自己像穿越了枪林弹雨，好几次差点被突然激动站起来的玩家撞到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落的泡面桶、烟灰和不明液体，心里疯狂吐槽：“这卫生条件…蟑螂来了都得戴防毒面具！STC的清洁组真该来这儿开开眼！”
终于挤到角落的B17、B18号机前。两台机器屏幕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，键盘缝隙里塞满了烟灰和食物碎屑，鼠标油腻得能滑出火星子。椅子是那种廉价的人造革，上面布满了可疑的污渍和破洞。
苏清浅拉开B18的椅子坐下，动作自然流畅，仿佛真的就是个来打发时间的普通网民。她开机，屏幕上跳出满是弹窗广告的桌面，她随手点开一个网页浏览器，屏幕上瞬间又弹出几个更加不堪入目的页游广告。
陈默有样学样，在B17坐下，屁股刚沾到那滑腻腻的椅子就差点弹起来。他强忍着不适，开机，同样被广告淹没。他装模作样地打开一个新闻网站，眼睛却像装了雷达一样，滴溜溜地西处乱瞟。
左边，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正在激情指挥团战，唾沫横飞。
右边，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小青年挂着俩黑眼圈，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（也可能是外挂脚本？），手指快得飞起。
前面，几个学生模样的凑在一起看游戏首播，大呼小叫。
后面…就是那堵看起来脏兮兮的后墙。
“苏顾问，”陈默身体微微前倾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，眼睛还盯着屏幕上一条关于“母猪产后护理”的奇葩新闻，“这地方…真有后门？感觉像是会被盗号，或者电脑中病毒，然后银行卡里的三块五毛二不翼而飞…” 他总觉得这地方跟想象中的“黑市入口”差得太远，更像是都市传说里专门坑网费的地方。
苏清浅的目光似乎停留在屏幕上某个闪烁的广告上，但她的注意力显然在别处。她的身体姿态放松，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，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整个网吧的环境：天花板上几个布满蛛网的、疑似坏掉的监控探头；柜台后面那个网管看似懒散，但偶尔扫过人群的锐利眼神；以及…后墙上那扇被几台大屁股旧显示器挡住大半的、不起眼的、漆成和墙壁同色的铁皮小门。
那扇门下方，隐约能看到一点深绿色的油漆，以及…门缝边缘极其细微的、与周围墙壁不同的磨损痕迹。
“后墙，旧显示器后面。”苏清浅的声音如同微风吹过，几不可闻，“绿色痕迹。留意靠近的人。”
陈默心中一凛，立刻用眼角余光瞥向那扇被显示器挡住的铁皮门。果然！在昏暗的光线下，能看到门下方有一小片深绿色的油漆，与煎饼大爷描述的“绿皮垃圾桶”颜色极其相似！而且门把手的位置油光锃亮，显然经常被触碰！
“看到了！”陈默努力压抑着激动，假装被新闻逗乐了，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，指着屏幕上一条“男子用挖掘机炒菜”的新闻，“苏顾问你看这个，真逗！” 他一边笑，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后门方向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、戴着鸭舌帽、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，从喧嚣的人群中挤过，看似随意地走向了网吧后部，目标…似乎正是那堆旧显示器和后面的铁皮门！
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来了！敲垃圾桶的…啊不，敲门的要来了？！
苏清浅放在鼠标上的手指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兜帽下的眼神，锐利如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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