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!”锄柄砸上金砖的闷响震得檐角铜铃簌簌乱颤,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灰鸽。鸽群扑棱棱掠过琉璃瓦顶,投下的阴影仓皇扫过丹陛,倒像是替谁在殿内急慌慌地奔逃。
“十取其一?”林悦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,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。她瞪大了眼睛,死死地盯着周廷儒,双手紧紧揪住锄头上的麦穗,仿佛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麦秆在她的掌心被攥得咯吱作响,麦芒无情地扎进她的皮肉,但她却浑然不觉疼痛。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让周廷儒为他的话付出代价。
只见她猛地扬起手,将那把带着麦穗的锄头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朝周廷儒的面门甩去。周廷儒完全没有料到林悦会突然动手,他惊慌失措地想要躲闪,但还是慢了一步。
麦芒如闪电般划过他保养得宜的脸颊,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线。血珠顺着他脸上那如沟壑般的皱纹缓缓滚落,最终掉进了他那花白的胡须里,晕开了点点暗红。这道血痕与他平日里敷的香膏相比,显得格外鲜活,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。
“俺昨儿个在京郊亲割了三亩麦!”林悦突然怒吼道,她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,让人不禁为之侧目。紧接着,她像是变戏法一样,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。那油布包的布料十分粗糙,在她的掌心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她毫不留情地一抖手,七个黑黄相间的硬馍便如雨点般滚落下来,砸在御阶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馍馍的碎屑西处飞溅,其中有几粒甚至溅到了皇帝龙袍的明黄缎面上,就像落在雪地上的泥点一样,异常扎眼。
“看清楚了周青天!”她抓起个硬如石块的馍,狠狠砸向蟠龙金柱,“刺啦”一声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疼,柱身的金漆竟被刮下细细一道痕。“麸皮占了六成,还掺着槐树皮磨的粉!狗啃了都拉不出屎!”她掰开馍块,内里露出褐色的纤维,像极了干涸开裂的血痂,在晨光里泛着死气,“这就是你说的‘颂圣德’?河间百姓嚼着这玩意儿,还得跪地谢你定下的好规矩?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!”
周廷儒官袖猛地翻飞,带着皂角香的气流扫过御阶,拂起满地馍屑:“粗鄙!简首粗鄙至极!赋税乃治国根基,岂能凭你一介妇人...牝鸡司晨!”
“根基?”林悦突然扯开朝服下摆,胡乱往腰间一扎,露出里面打了三层补丁的麻布裤。针脚歪歪扭扭,布料磨得发亮,倒像是被锄头柄蹭了十年八年。满殿臣子倒抽冷气的声响里,她抓起锄头塞进周廷儒怀里,锄刃的寒光映得老臣瞳孔骤缩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来!今儿就让您老尝尝真正的根基是啥滋味!”
紫檀锄柄撞上周廷儒的翡翠扳指,“咔”的一声脆响,老臣痛呼未出,己被林悦铁钳般的手拽着踉跄扑向殿外。晨光如金箭射来,在他孔雀补服上撕开一道亮痕,倒像是给这锦绣袍子开了道见血的口子。
“这片金砖地!”她一脚踹开拦路的御史,那官儿踉跄着撞在盘龙柱上,獬豸补服的金线都崩断了几根,露出里面发白的棉絮,倒像是被虫蛀过的破烂。“您就当是河间府的麦田!”烈日猛地泼在九重檐上,周廷儒的补服瞬间洇出深色汗渍,像被雨打湿的败叶,顺着褶皱往下淌,把那孔雀纹样泡得发蔫。
“弯腰啊尚书大人!”林悦的手按向他后颈,指节因用力泛白,青筋在腕间突突跳动,“三百下!少一锄,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孬种!”花白头颅被强压向锄柄,锄刃的寒光距他喉头仅半寸,梁上积尘簌簌落在周廷儒扭曲的脸上,混着冷汗淌进嘴里,又苦又涩,像吞了黄连拌着沙,比他喝过的任何一剂汤药都难咽。
“俺爹——”林悦的嘶吼声如雷霆万钧,在大殿中炸响,震得殿角兽吻吞口嗡嗡作响,仿佛整个宫殿都在为之颤抖。她的额角青筋突突跳动,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,而那声音里更是裹着丝丝血沫子,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。
“就是抡这玩意儿累吐了血死的!”林悦的双眼瞪得,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锄头,那锄头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着,似乎也在为她的悲痛而战栗。“临咽气时,他老人家手里还攥着半块掺沙的赈灾馍!那馍硬得能硌掉牙,他老人家到死都没嚼烂啊!”
随着林悦的话语,那锄头突然在周廷儒的颈侧划出了一道细小红痕,血珠立刻从伤口中沁出,沿着锄头的刃口缓缓滑落。然而,就在这一瞬间,林悦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,猛地松开了手。
周廷儒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金砖上,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,双眼无神地望着那锄刃上未干的血迹,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。突然,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河间粮仓外那些流民枯槁的脸,他们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容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原来,他们的血色都是一样的,都是那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苍白;他们的目光也是一样的,都在烈日下泛着绝望的光。甚至,连那干涸的速度都分毫不差,仿佛他们的生命都在这一刻被定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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