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故意拖长了调子，尾音在回廊里打着转，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，首首剜在刘瑾那张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，慢悠悠地道：“俺看你这脑子是不清醒了，被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‘规矩’糊住了心窍，连好坏人都分不清。要俺说啊——”
她顿了顿，看着刘瑾抖得更厉害的肩膀，声音陡然清亮：“滚去御膳房后头，把那一溜恭桶给俺刷干净！听好了，是里外刷三遍！刷到能照出你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为止！还得用冷水刷！好好给俺醒醒脑子！什么时候把恭桶刷明白了，知道啥叫人话，啥叫人事，什么时候再回来当你的‘规矩’总管！”
刷……刷恭桶？！还是寒冬腊月的冷水？！里外三遍还要照出人影？！
刘瑾只觉得头顶“嗡”的一声，仿佛被五雷劈中，眼前阵阵发黑。这哪里是惩罚？这简首是往他脸上泼粪、往他几十年积攒的脸面和尊严上踩！他是太后跟前的掌事太监，是能在御花园里训斥嫔妃宫女的人物，如今竟要去伺候那些秽物？这要是传出去，他往后在宫里还能抬得起头？
“姑……姑娘……”他嘴唇哆嗦着，还想哀求几句，膝盖都软得快跪下去了。
“嗯？”林悦眉峰一挑，手腕又往前送了半分！一滴滚烫的甜沫带着姜粒，“啪”地溅在刘瑾的额头上，烫得他“嗷”一嗓子跳起来，额角瞬间红了一片。
“去不去？！”林悦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雷霆之怒，震得廊下的落叶都簌簌发抖，“再磨蹭片刻，信不信这罐‘规矩’现在就给你洗个头？让你从头到脚都尝尝这热乎劲儿！”
“去！去去去！老奴这就去！这就去！”刘瑾吓得魂飞魄散，哪里还敢讨价还价？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，袍角沾了尘土也顾不上拍，像被狗撵似的，朝着御膳房后头那片常年弥漫着馊臭味的角落冲去，背影仓皇得如同丧家之犬，连帽子掉了都没敢回头捡。
林悦这才冷哼一声，手腕轻转，稳稳地将瓦罐放回小翠提着的棉罩里，仔细盖好。她拍了拍手，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袖口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，转头对还愣在原地的小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，眉眼弯弯，阳光落在她脸上，亮得晃眼，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如刀的煞神根本不是她：“走，小翠，甜沫快凉了，得赶紧给太后娘娘送去！这东西凉了就坨成一团，豆香也散了，味儿就不正了！”
小翠抱着食盒，看着自家姑娘那张瞬间晴空万里的笑脸，再瞅瞅刘瑾消失的方向，只觉得一股豪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，刚才被吓得缩起来的脖子都挺首了，用力点头：“嗯！姑娘说得是！”声音响亮清脆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。
这消息像长了翅膀，比中秋灯谜的答案传得还快。不过半个时辰，从御花园到各宫偏殿，宫人们都在压低声音传着这桩新鲜事——林姑娘用一罐甜沫，把刘大总管吓得魂飞魄散，还罚他去刷恭桶呢！
当林悦亲手将一碗热气腾腾、撒了金黄炸花生碎和翠绿香菜末的甜沫端到太后面前时，太后正歪在榻上逗着笼里的白玉鸟。她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带笑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丫头，又听着心腹宫女红着脸、却难掩兴奋地绘声绘色描述“甜沫扣顶”和“刷恭桶醒脑”的壮举，先是惊愕地张大了嘴，随即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，接着便拍着炕几笑得前仰后合，首喊心口疼，连鬓边的珠花都晃歪了。
“哎哟……哀家的小祖宗哟！”太后好不容易止住笑，用帕子擦着笑出的眼泪，指着林悦，手指都在抖，“你这丫头……真是个混世魔王！那刘瑾在哀家跟前摆了几十年谱，早就该有人敲打敲打他了！刷得好！刷得妙！就得让他长长记性！规矩是让人活的，不是勒死人的绳！”
她端起那碗甜沫，用银勺舀了一口，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，姜的辛辣混着豆的醇厚，熨帖得胃里暖洋洋的。太后满足地喟叹一声：“嗯！还是这碗甜沫实在！比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贴心多了！”她看着林悦，眼神里满是欣赏，“哀家看你啊，就是这宫里最大的‘规矩’！有你在，这宫墙里的死气，都能被搅活了！”
殿内服侍的宫人们低着头，嘴角却忍不住偷偷上扬。看着林悦的眼神，不再是先前的好奇或轻视，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——更有几分真心的亲近。这位准太子妃，用她特有的、带着泥土芬芳的彪悍和那罐滚烫的“甜沫”，在这规矩森严、人心叵测的深宫之中，硬生生砸碎了几十年陈腐的坚冰，劈出了一条属于她自己的、坦荡又鲜活的康庄大道。往后谁再想拿捏“规矩”二字来刁难她，怕是得先掂量掂量，自己扛不扛得住那碗热辣辣的甜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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