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混账！”皇帝萧彻猛地一掌拍在紫檀木桌案上，龙涎香镇纸被震得跳起半尺高，滚落在明黄色锦缎地毯上。他双目赤红，龙袍上的十二章纹仿佛都因盛怒而扭曲，“御膳房这群废物！孙德海呢？！传朕旨意，拖下去杖毙！”
“父皇息怒！”三皇子萧景珩连忙跪地叩首，玄色蟒纹朝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，“此刻责罚于事无补，各国使臣还在偏殿等候，当务之急是寻得补救之法啊！”
话音未落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。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暖阁，膝盖在门槛上磕出闷响，他顾不上揉，涕泪横流地哭喊：“皇上！太后娘娘！皇后娘娘！林……林悦姑娘首奔御膳房去了！她说……说能救今日的宴席！”
“胡闹！”皇后柳眉紧蹙，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颤，“她一个乡野来的丫头，懂什么宫廷宴席？御膳房何等规矩森严，岂是她能擅闯添乱的？”
太后却抬手按住皇后的手背，素色护甲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她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色，慢悠悠道：“让她试试吧。哀家瞧这丫头平日里行事就透着股机灵劲儿，或许真有急智。”话落，她端起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——眼下离各国使臣入席只剩不到两刻钟，重新备膳早己来不及，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。
此时的御膳房，早己是人间炼狱。总管太监孙德海瘫在地上，孔雀蓝的绸缎总管服沾满了面粉，那张平日里油光水滑的脸此刻惨白如纸，嘴唇哆嗦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。三个被沸水烫伤的御厨正疼得在灶台边翻滚，溃烂的皮肉粘在被蒸汽熏烫的石砖上，惨叫声撕心裂肺。满地狼藉中，被打翻的面缸里流出的生面混着地上的污水，成了粘糊糊的浆糊；几十个碎裂的竹蒸笼散在各处，雪白的屉布被烫出焦黑的洞眼，连带着里面未成形的馒头胚都摔得西分五裂。重新和面、发酵、上笼？单是发面就得一个时辰，等蒸好端上去，怕是各国使臣早就拂袖而去了！
林悦就是在这片绝望中冲进来的。玄色布裙在她身后扬起利落的弧度，她踩着满地狼藉往里闯，绣着青竹的鞋尖沾了面粉也浑不在意。刺鼻的生面粉味、蒸笼烧穿的焦糊味、还有烫伤皮肉的腥气在空气中翻涌，她却像是回了青阳县那个冬冷夏热的小灶房——那年暴雨冲垮了屋顶，她就是在漏雨的灶间，用三个破瓦罐给高烧的爹爹熬出了救命的姜汤。
“都给我住嘴！”林悦清亮的嗓音陡然拔高，像块淬了冰的石头砸进混乱的水池，瞬间压下所有哭喊，“嚎能把馒头嚎熟吗？能让使臣不掀桌子吗？”
她目光如电，扫过东倒西歪的灶台、翻倒的面缸、Yu火爆的后槽牙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碎裂的蒸笼，最后落在墙角那几口蒙着防尘布的大铁锅上——那是御厨们熬制百年老汤用的，锅壁足有半寸厚，黑沉沉的透着股压人的分量。
“你！你！还有你！”她抬手点向三个没受伤却吓傻了的小太监，他们还攥着擦桌子的抹布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“把墙角那几口大铁锅扛到外头空地上！扛不动就滚去找人搭伙，一炷香内必须办妥！”
小太监们被她眼里的厉色惊得一个激灵，像是突然从梦魇里挣脱，手忙脚乱地扯掉铁锅上的防尘布，咬着牙去搬那足有百斤重的铁锅，铁镣似的锅耳勒得他们手腕发红也不敢停。
“你！”林悦又转向那个守着灶膛的小太监，他脸上还沾着烟灰，眼里满是惊恐，“灶膛里烧得最旺的柴火，连火带炭全给我扒出来！堆到空地中间，弄个丈许宽的火塘！记住，要让火能烧得冲天！”
“还有你们几个！”她的目光扫过几个瘫在地上的白案师傅，他们正盯着地上的碎面胚掉眼泪，“别在这儿装死！地上没脏的、没破的面胚全捡起来！脏了的扔去喂猪，破了的留着另有用处！现在就去洗手，半刻钟后我要看见你们在案前站好！”
她的声音又急又脆，像鞭子似的抽在每个人心上。绝望里的人最是缺个主心骨，此刻林悦的指令就像黑夜里的火把，让他们下意识地跟着行动起来。不过片刻，御膳房外的空地上就起了变化：火塘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，火星子窜起半人高，映得周围人的脸忽明忽暗；几口乌黑的大铁锅被倒扣过来，锅底朝天架在火塘西周，厚重的锅身被火一烤，很快就泛出热烘烘的红光。
“瓦片！谁去给我找瓦片？”林悦叉着腰站在火塘边，额角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，“要厚实平整的！越多越好！掀了花圃的围边，扒了库房的旧瓦，哪怕是茅房顶上的，只要能用都给我抱来！”
这话一出，众人更是手脚不停。几个小太监拆了西边废弃花圃的青瓦围边，哗啦啦抱来一大摞；管库房的老太监想起角落里盖着陈年酱缸的粗瓦，连滚带爬地去搬；最机灵的是太后宫里的小安子，竟抱着三块半尺见方的琉璃瓦跑过来，喘着气喊：“林姑娘！这瓦厚实！太后小厨房顶上备用的，先用着！”
林悦看了眼那泛着淡青光泽的琉璃瓦，眼底闪过一丝赞许：“算你机灵！快，把瓦片在铁锅上摆好，间距留一指宽！”
火塘里的火苗越烧越旺，映着她被烟火熏得发红的脸颊，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鲜活。谁也没注意，暖阁方向的角楼上，皇帝和太后正凭栏远眺——那片腾起的烟火，竟成了这僵局里唯一的指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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