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道里，空气是温的。
一股子柴油味、汗味和泥土被水泥封住后淡淡的腥气，混在一起，钻进鼻孔。
第三天了。
鬼子不攻，也不退。
他们就像一群耐心的猎人，在外面拉开了一张大网，就那么静静地等着。
等着洞里的耗子，自己憋不住，自己渴死。
“他娘的！”
李云龙一脚踹在旁边的弹药箱上，箱子晃了晃，没倒。
“这叫什么事儿！”
“想打打不着，想走走不了，快成活王八了！”
他烦躁地在指挥室里来回踱步，脚下的军靴踩在水泥地上，发出“哒、哒、哒”的闷响。
屋子里，所有人都没说话。
一个战士的嘴唇，干得起了皮。
他看着自己水壶里那浅浅的一层水，舔了舔嘴唇，又把水壶盖拧紧了。
水，不多了。
地下工事虽然解决了通风和防御问题，但水源，还是得靠外面那几口井。
现在，井都被鬼子占了。
“老李，省点力气吧。”
赵刚的声音，很平静。
他正用一块布，仔细擦拭着潜望镜的镜片。
“服部首臣这个老鬼子，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耗。”
“他耗得起，我们耗不起。”
他放下镜片，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个空水桶。
“省着点用，水也只够再撑五天。”
李云龙的脚步，停了。
他那张黑脸上，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可那双眼睛里，却像有两团火在烧。
“五天？”
“五天后，弟兄们就得喝尿了？”
他猛地转过头，目光像刀子一样，落在了萧辰身上。
“萧辰！”
“你那个什么‘共济会’，能不能给老子变点水出来？”
这话，是气话。
所有人都知道。
萧辰却摇了摇头，走到那张巨大的水泥沙盘前。
“团长，政委。”
“水，变不出来。”
“但是，路，早就有了。”
他拿起一根树枝，指着沙盘上，赵家峪后山一处极为陡峭的悬崖。
悬崖下面，用红笔，画了一个小小的叉。
“这里，叫断魂崖。”
“当初设计工事的时候，为了应对极端情况，在这里预留了一个备用通风口，也是紧急逃生通道。”
“通道很窄，只能一个人爬出去。”
“出口，就在断魂崖半山腰的一个石洞里，外面用藤蔓伪装了。”
李云龙和赵刚的眼睛，同时亮了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赵刚的声音，有些激动。
“我们可以从这儿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？”
“对。”萧辰点头。
“服部首臣把所有的兵力，都部署在了正面和两翼。”
“他做梦也想不到，我们能从他屁股后面的悬崖上，钻出去。”
“好！”
李云龙一巴掌拍在沙盘上，震得上面的小旗子都晃了晃。
“他娘的！柳暗花明又一村！”
他那股子被憋坏了的火气，瞬间找到了宣泄口。
“老子正愁着怎么出去揍他龟儿子！”
“他这是亲自给老子开了个后门！”
他转过身，对着张大彪和魏和尚吼道。
“大彪！和尚！”
“把‘利剑’突击队，给老子集合起来！”
“咱们今晚，就从这个狗洞里钻出去，到外面，给服部首臣这老鬼子，唱一台大戏！”
赵刚没有阻止。
他知道，一味地死守，只会把主动权，彻底交到敌人手里。
必须出去。
必须把这潭死水，搅浑！
……
夜，黑得像一盆泼翻的墨。
断魂崖下，冷风像刀子一样，刮得人脸生疼。
李云龙最后一个，从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，爬了出来。
他拍了拍身上的土，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、冰冷的空气。
“他娘的，还是外面的空气得劲儿！”
他身后，五十名“利剑”突击队的战士，己经悄无声息地，在悬崖下的阴影里，集结完毕。
他们穿着缴获来的特战服，脚踩着牛皮靴，手里清一色的MP38冲锋枪。
每个人，都像一尊沉默的雕像，与黑夜融为了一体。
李云龙举起望远镜。
山下，几公里外，日军的营地里，灯火通明，像一条趴在地上的火龙。晓星璇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
他甚至能看到，一队队巡逻的鬼子，在篝火旁来回走动。
他们做梦也想不到，他们想要围死的猎物，此刻，正在他们身后的悬崖上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。
“萧辰！”李云龙压低了声音。
“把那会说话的大家伙，给老子架起来！”
“是！”
萧辰和两名通讯员，迅速地将那部SCR-300电台架设好。
天线，被高高举起。
一个战士蹲在地上，开始奋力地摇动手摇发电机。
“嗡……嗡……”
轻微的、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音响起。
通讯员戴上耳机，手指在电键上，飞快地敲击起来。
滴、滴滴、滴滴滴……
代表着独立团的呼号，像一根看不见的针，刺破了日军的铁壁合围，刺向了远方。
时间，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李云龙的心，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就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，通讯员猛地抬起头，压抑着声音，激动地喊道。
“接通了！”
“是旅部！是旅长！”
李云龙一把抢过送话器。
“喂！是旅长吗？”
“我是李云龙！”
电话那头，传来旅长陈赓又惊又喜的声音。
“李云龙？你小子还活着？”
“我他娘的以为，你小子己经带着独立团，去跟阎王爷报道了！”
“呸！”李云龙啐了一口。
“阎王爷的酒，没我李云龙的烈！他请不动我！”
“少他娘的废话！”旅长的声音，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你现在在哪？情况怎么样？”
“报告旅长！”李云龙挺首了腰杆。
“我带人从鬼子屁股后面钻出来了！现在就在赵家峪后山的断魂崖！”
“独立团主力，都在地下，好得很！”
“好小子！”旅长在那头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“你小子，总能给老子搞出点新花样！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变得凝重。
“云龙，我正要跟你说个事。”
“日军这次扫荡，胃口很大。除了你们正面，还有一支精锐的部队，从侧翼迂回，想断我们师部的后路。”
“是山崎大队。”
“他们孤军深入，行动诡秘，像个幽灵。我们好几次想抓住他，都让他给溜了。”
“就在半小时前，我们截获了他们的电报。这支部队，为了抄近路，正朝着一个叫‘李家坡’的地方运动！”
李家坡？
李云龙的脑子里，“嗡”的一声。
他一把从张大彪手里抢过地图，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，在上面飞快地寻找着。
找到了！
他看着地图上，“李家坡”那个点，再看看自己现在所处的“断魂崖”。
两点之间，首线距离，不到三十里！
而且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，正好能卡在山崎大队前进的路上！
一股狂喜，像电流一样，瞬间击中了李云龙。
这不是巧合！
这是他娘的老天爷，把一块肥肉，硬塞到了他的嘴边！
他那双在黑夜里闪着光的眼睛，瞬间就红了。
那是一种猎人看到了猎物时，才会有的、嗜血的兴奋！
“旅长！”
他的声音，因为激动，都有些发颤。
“把山崎这块硬骨头，交给老子！”
“我他娘的就在他眼皮子底下！”
“我保证，把他连骨头带肉，都给嚼碎了，一点渣都不给他剩下！”
电话那头，沉默了。
旅长在权衡。
让一支被重兵围困的部队，去主动攻击另一支日军精锐？
这太疯狂了。
可他了解李云龙。
这小子，从不打没把握的仗。
“好！”
旅长终于下了决心。
“我同意了！”
“我让七七二团和七七一团，从两翼配合你，把口子扎紧！”
“但主攻，就看你李云龙的了！”
“你小子，别给老子丢人！”
“放心吧旅长！”
李云龙咧开嘴，露出一口白牙，笑得像一头准备扑向羊群的饿狼。
“瞧好吧您嘞！”
他放下送话器，转过身，看着身后那五十名杀气腾腾的战士。
他指着地图上的李家坡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记重锤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弟兄们！”
“买卖，上门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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