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雪的指尖在纸袋封口处抖得像风中的芦苇。
宴会厅空调的冷风裹着碎玻璃般的凉意钻进她的后颈，二十三年前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弥漫开来——那时她发着高烧躺在福利院的小床上，看见穿着白大褂的沈姐攥着皱巴巴的合同冲进病房，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净的泪水。
“姐。”她喉咙发紧，指甲终于划开泛黄的封条。
牛皮纸摩擦的沙沙声像根细针，扎得全场人的耳膜生疼。
最先滑落的是一张婚约合同。
沈墨当年的签名“沈知夏”还带着少女的棱角，在“甲方：陆承安”几个遒劲的钢笔字下方格外醒目。
苏清歌盯着那行签名，喉间泛起酸涩——她曾见过沈墨在录音棚修改歌谱时的字迹，圆润舒展如溪涧流水，可此刻这三个字却像被刀刻进纸里，每一笔都带着决绝的断痕。
“基因图谱比对。”程雪突然倒吸一口凉气，从纸袋里抽出一叠蓝底黑字的检测报告，“裴无欢……他当年拿沈姐的血样做了这个！”
苏清歌过膝靴的鞋跟轻轻磕在地面。
她弯腰拾起合同，指腹抚过边缘细密的划痕：“机械划痕。”她抬眼看向陆沉舟，后者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——那是陆家金库安保系统特有的激光切割痕迹，“三年前你说金库丢了一份医疗协议，就是这个？”
陆沉舟喉结动了动。
他走到程雪身旁，西装袖扣在合同上投下冷白色的光：“沈墨放弃的不仅是婚约。”他指尖点在合同附加条款处，“还有陆氏医疗二十三种癌症靶向药的研发数据。”
“所以裴无欢篡改了当年的医疗方案！”苏清歌突然屈指一弹靴跟，藏在裂缝里的荧光墨水“啪”地溅在地面。
两份方案在灯光下显形——一份是沈墨签字的原版，用药剂量精准如星轨；另一份墨迹虚浮，关键药物剂量被生生提高了三倍。
“这是程雪手术当天用的版本。”她蹲下身，指尖划过篡改处的墨迹，“裴无欢，你当时在手术室监控里抹掉的，就是这行数据修改记录吧？”
裴无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他望着地面的对比方案，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：“是！萧玉棠说只要我改方案，就给我天音传媒总监的位置——她早知道沈墨和陆家的关系，她……”
“叮——”
江临的银色手环突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。
他叼着的草莓棒棒糖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歪头冲苏清歌挑了挑眉：“境外资本在玩声纹游戏呢，用沈墨三年前录的小样在模拟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苏清歌摘下左耳的钻石耳钉，那是沈墨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，内侧刻着“清歌”二字。
她将耳钉插入桌上的老式录音机，按下播放键。
电流杂音过后，响起清晰的女声：“程雪别怕，姐姐数到三你就睡，睡醒了我们去看樱花。”
“这是2008年3月17日，程雪手术前的病房录音。”苏清歌的声音冷得像冰锥，“沈墨的声纹特征库建立于2007年，而裴无欢用的造假技术是2014年才引进的。”她转向萧玉棠，后者正攥着首播设备往后退，“萧小姐，需要我解释一下，为什么你手里会有比技术早七年的‘沈墨威胁录音’吗？”
萧玉棠的首播设备突然发出“滴”的轻响。
她低头看了眼屏幕，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攥紧机身。
苏清歌注意到她眼尾闪过一丝慌乱——那是被拆穿前的最后挣扎。
陆沉舟走到苏清歌身旁，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。
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，他望着萧玉棠颤抖的指尖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：“她要孤注一掷了。”
苏清歌勾了勾唇。
她望着程雪扑进沈墨怀里痛哭的背影，又望向地面泛着荧光的证据，最后将视线锁定在萧玉棠攥紧的首播设备上——那里，正有一张照片在屏幕角落缓缓加载。
萧玉棠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重重戳在首播设备播放键上。
宴会厅的音响突然爆发出刺啦电流声，紧接着，一张泛黄的照片被投影在水晶墙上——穿白衬衫的少女与西装革履的男人并肩而立，少女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，男人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腰，背景里“向阳花福利院”的霓虹招牌正泛着暖黄光晕。
“看啊！”萧玉棠的声音因亢奋而发颤，指甲几乎要掐进首播设备金属外壳，“沈墨和陆沉舟的婚约照片！三年前她为了陆氏医疗的股权，把程雪推进手术台当试验品——”
“萧小姐的时间线学得不精。”苏清歌的过膝靴跟在地面碾出半道浅痕，她转身时发尾扫过陆沉舟的肩，“福利院的霓虹灯牌是08年6月才换的新款，而程雪手术是08年3月。”她屈指叩了叩墙面投影，“这张照片的背景，比手术日期早了三个月。”
宴会厅霎时静得能听见水晶灯链的轻晃声。
萧玉棠的粉底在额头沁出薄汗，首播设备的弹幕正疯狂刷屏“P图”“时间bug”，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香槟杯砸向墙面，玻璃碎片溅到苏清歌脚边时，被陆沉舟的皮鞋尖稳稳挡住。
“你们根本不懂资本游戏！”裴无欢扯松领带踉跄上前，金丝眼镜滑到鼻尖，“当年沈知夏（沈墨原名）签婚约就是为了陆氏医疗的股权质押——”
“叮。”陆沉舟的机械表突然亮起刺目红光，他垂眸扫过表盘，镜片后的眸光冷得像淬了冰，“裴总监记性差，我帮你回忆。”他抬手指向苏清歌脚边——方才荧光墨水渗出的轨迹正缓缓悬浮，在半空重组出淡蓝色的三维股权图，“沈墨放弃的婚约，恰好是陆氏医疗30%股权的质押凭证。而你，”他转向裴无欢，“用这份合同做了二次质押，向境外资本借了三亿。”
裴无欢的脸瞬间煞白。
他后退两步撞翻餐椅，椅背砸地的巨响里，苏清歌按住靴跟轻笑：“裴总监布置的医疗陷阱，正好暴露了质押合同的篡改痕迹——”
“滴——”
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。
宴会厅所有电子设备突然自动跳转页面，萧玉棠的首播屏、陆沉舟的机械表、甚至墙上的投影，同时出现境外资本的收购界面。
而在界面正中央，一段录音被强制播放：
“……钱可以要，但必须先救孩子。”
是沈墨的声音。
二十三年前的尾音还带着少女的青涩，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撞进众人耳膜。
程雪猛地抬头，她看见沈墨攥着纸袋的手指在发抖，眼尾的泪痣被灯光浸得发亮——那是她当年在手术台上最后看见的、姐姐的脸。
“这是……当年签婚约时的现场录音。”陆沉舟的声音低了几分，他侧头看向沈墨，后者正盯着墙面的股权图，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。
萧玉棠的首播设备突然发出“咔”的脆响，她疯狂拍打机身却止不住界面跳转，弹幕里“反转”“沈墨才是受害者”的字样刷得比她的心跳还快。
她踉跄着撞向餐桌，银质刀叉撒了一地，其中一柄餐刀恰好划过苏清歌的靴跟裂缝——更多荧光墨水涌了出来，在空中勾勒出“陆氏医疗 - 裴无欢 - 境外资本”的资金流向图。
“够了。”苏清歌弯腰拾起那柄餐刀，刀锋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，“萧小姐的首播该换个主题了——比如，解释下你怎么拿到这份被陆家金库激光切割过的合同？”
萧玉棠的嘴唇动了动，却被突然推门而入的侍者打断。
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捧着镶银托盘走到陆沉舟面前，托盘上躺着份盖着红绸的文件。
陆沉舟掀开幕布的瞬间，苏清歌瞥见文件封皮上“陆氏医疗股权解押协议”几个烫金大字。
“周总说，”侍者低头行礼，“该物归原主了。”
沈墨突然攥紧了程雪的手。
她望着那份协议，又望向苏清歌靴跟渗出的荧光——那些曾被资本揉皱的岁月，正随着股权图的清晰，慢慢展开原本的模样。
而在宴会厅角落，江临叼着新拆的草莓棒棒糖，低头在手机上敲了条消息：【婚约合同己触发解押程序，周慕云那边……】发送键按下的瞬间，他抬眼正撞见苏清歌望过来的目光，于是挑了挑眉，把手机屏幕转向她——上面是周慕云的回复：【按计划，推给清歌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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