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后，阳光懒洋洋地洒在“默然无声侦探事务所”的玻璃门上，门框边还残留着一点鞭炮的红纸屑。事务所不大，临街，夹在老王修锁铺和李姐裁缝店中间，门口挂着的木牌子是雷豹用“狂草”写的，字迹歪扭却充满活力。
“豹哥，你这‘主营业务范围’写得也太实诚了吧？”凌默指着墙上一块白板，上面是雷豹的大作：
1. 寻猫觅狗（含异宠，蜥蜚蜴加收20%风险溢价）
2. 情感忠诚度尽调（含证据链整理，高清加急另收费）
3. 寻人寻物（含失忆老人，找回概率按市场情绪浮动）
4. 疑难杂账梳理（陈伯亲传秘技，需预约）
5. 其他（老板心情好就接）
雷豹正吭哧吭哧地把一个巨大的招财猫（脖子上挂着个迷你金算盘）往文件柜顶上搬，闻言回头，一脸得意：“这叫精准定位！细分市场懂不懂？你看隔壁老王，就写个‘修锁配钥匙’，多没特色！咱这‘情感忠诚度尽调’，多有格调！一听就专业！”
门铃“叮咚”一响。一个穿着时髦、眼圈微红的年轻女子探头进来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请问…这里能…查那个…‘忠诚度’吗？”
凌默和雷豹对视一眼。开业第一单！
“能！太能了！女士您里边请！”雷豹瞬间切换成金牌销售模式，热情似火地把人引到唯一的“VIP洽谈区”——一张铺着格子桌布的小圆桌旁，“您放心！我们老板凌默，那可是‘虚影控股’大案的核心功臣！经他手的账，几百亿都算得清清楚楚！查个把‘小账’，分分钟的事儿！保准给您整得明明白白！证据链嘎嘎硬！”
年轻女子被雷豹的气势镇住，茫然地点点头，开始抽抽噎噎地讲述疑似男友劈腿的蛛丝马迹。
凌默听着，眼角余光瞥向窗外。街对面，“虚影控股”那座曾经气派非凡的玻璃幕墙大厦，如今被巨大的蓝色施工围挡包裹着，上面贴着醒目的封条和“专案组联合办案点”的牌子。几辆警车安静地停在门口。他知道，苏砚心此刻大概就在那里面，穿着崭新的、肩章上多了一颗星的警服，主持着庞大的清算工作。陈伯用命换来的“碎片”，正在被拼成一幅足够定罪的完整画卷。
“…所以，他上周三说加班，定位却在酒店！还有这个口红印！他非说是女同事不小心蹭的！呜呜呜…” 女子的控诉把凌默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女士，您的情况我们初步了解了，”凌默推过去一盒纸巾，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且值得信赖，“根据市场…呃，根据经验，这种情况我们需要进行‘目标行为轨迹复原’和‘关联方背景尽调’。基础套餐收费1888元，含72小时基础跟踪和一份书面报告。您看…”
“行！只要证据确凿！多少钱都行！”女子斩钉截铁。
雷豹立刻麻利地掏出收据本和POS机：“好嘞！首单开业酬宾，给您抹个零，1888！豹哥祝您早日脱离苦海，拥抱新…呃，新资产！”他刷刷刷地写着收据，在“项目”一栏龙飞凤舞地写下：情感忠诚度尽调服务费。
女子付了钱，留下资料，满怀希望（和愤恨）地走了。
雷豹美滋滋地弹了弹收据，走到角落一台老掉牙的二手电脑前，开机，点开一个极其简陋的Excel表格——这是他们的“财务系统”，表头还是雷豹用加粗艺术字写的“默然无声金流大动脉”。
“嘿嘿，首单入账！”雷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敲，在“主营业务收入”下面新建了一行：
项目：客户A情感忠诚度尽调
金额：1888.00
日期：XXXX年X月X日
备注：首单！开门红！
他想了想，又觉得不太对劲，摸着下巴嘀咕：“这‘忠诚度’…算‘服务’还是算‘咨询’？要不要单列个科目？”他挠挠头，忽然眼睛一亮，“有了！”他手指翻飞，在“主营业务收入”下面，又添加了一个全新的子科目：
其他业务收入 - 情感咨询 (含心理创伤评估附加值)
“搞定！”雷豹得意地一敲回车，“这才叫专业财务！精准核算！陈伯在天之灵看了都得点赞！”
凌默看着屏幕上那行“其他业务收入 - 情感咨询”，再想想刚才那哭哭啼啼的场面，嘴角忍不住抽搐：“豹哥…你这科目设置…是不是有点过于‘超前’了？还‘心理创伤评估附加值’？”
“超前？这叫洞悉市场痛点！”雷豹理首气壮，“情感问题是不是需要咨询？咨询过程是不是附带评估了心理创伤？这附加值收得理首气壮！默子，你这商业思维还得跟豹哥多学学！不能光会算死账，得会算活钱！”
凌默懒得跟他争辩，摇摇头，走到窗边。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，暖融融地洒在身上。喧嚣的市井声隔着玻璃传来，带着一种踏实的烟火气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，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凉坚硬的道光金币。
金币被他掏了出来，在掌心沉甸甸的。番茄色的锈迹依旧，但在夕阳下，内圈边缘一处极细微、从未被他注意过的刻痕，却清晰地反射着金光。他眯起眼，将金币凑近窗户，借着夕阳仔细辨认——那是一个极其微小、却刀工凌厉的英文单词：
Free Will（自由意志）
凌默的心猛地一跳！这枚伴随他经历了怀表诅咒、磁场吸力、矿洞爆炸的“护身符”，原来真正的玄机藏在这里！不是什么神秘力量，而是这样一句冰冷的宣告！
他想起矿洞的爆炸，想起船厂的烈焰，想起陈伯挡在他身前时那决绝的眼神，想起自己一次次在怀表残影的逼迫下做出的选择…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，是命运既定的轨迹，还是…在无数变量中，自己那颗心最终偏向了某个方向的结果？
怀表早己停摆，安静地躺在抽屉深处，表盘上“薪火未熄”的锈迹成了永恒的注脚。倒计时归零了，死局己拆。如今这枚刻着“自由意志”的金币，又意味着什么？
凌默深吸一口气，将金币轻轻抛起。暗金色的弧线在夕阳中划出一道短暂的流光，翻滚着，带着“自由意志”的字样在空中闪烁不定，仿佛在无声地诘问。
啪。
金币稳稳落回掌心。
凌默没有看。他只是握紧了拳头，感受着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，带来一丝微痛的真实感。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，像是释然，又像是迎接新的挑战。
“豹哥，”凌默没有回头，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，声音平静，“明天…是不是该去给陈伯那把扳手上点油了？顺便告诉他一声…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，和身后那个正对着“情感咨询收入”傻乐的雷豹。
“告诉他…咱们这‘新世界的记账本’…”
他摊开手掌，金币安静地躺在掌心，“自由意志”的字样朝上，在夕阳下熠熠生辉。
“…第一笔收入，记上了。”
窗外，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，如同星辰落入凡间，点亮了又一个充满柴米油盐、爱恨情仇、猫狗走失和自由选择的新江湖。侦探事务所的玻璃门上，“默然无声”西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，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，那些在庞大命运缝隙里，由无数微小选择书写的、新的账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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