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卫东的惊呼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。就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，感觉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猛地收紧了力道，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整个人往上一提！紧接着，天旋地转，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闷热的、充斥着汗味和皮革味的狭小空间，身体被稳稳地安顿在一个硬邦邦的座位上。“让让！让让！对不住！借过！借过！”
宋卫东焦急的吼声在耳边炸开，带着豁出去的劲头。沈清露勉强掀开一丝沉重的眼皮。模糊的视线里，只能看到宋卫东宽阔得像一堵墙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。他一手死死抓着行李架的铁杆子，另一只手向后张开，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，把她牢牢地护在靠窗的那个狭小座位上。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绿色上衣，被周围拥挤的人群蹭得皱巴巴，后背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汗渍。
周围全是人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。汗味、劣质烟草味、食物的油腻味、还有不知道谁带的鸡鸭鹅的骚臭味，混合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，熏得人喘不上气。各种口音的咒骂、抱怨、孩子的哭嚎，嗡嗡地响成一片，吵得人脑浆子疼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沈清露大口喘着气，胸口憋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头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，嗓子里干得冒烟。识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像是被人拿钝刀子来回锯着，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。肚子里那只饿疯了的野兽又开始疯狂地啃噬，胃里一阵阵抽紧，酸水首往上涌，恶心得她首想吐。
“大妹子？大妹子！你醒醒！别睡！”宋卫东那带着急切的大嗓门穿透嘈杂，在她耳边响起。
沈清露艰难地转动眼珠，对上他那张近在咫尺、写满焦急和担忧的脸。他额头上全是汗，顺着小麦色的皮肤往下淌，浓黑的眉毛拧成了疙瘩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她，生怕她下一秒就断了气似的。
“俺…俺给你弄点水？”宋卫东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个半旧的军绿色挎包里掏摸着，掏出一个掉了漆的军用水壶，拧开盖子，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嘴边，“快，喝口水！热是热点，好歹是水！”
那水壶口凑到干裂的唇边，一股温热的、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水汽涌上来。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。沈清露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，微微张开嘴，贪婪地小口啜饮起来。温热的水流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，稍稍缓解了那股要命的干渴，也让她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点。
“慢点喝，慢点喝……”宋卫东笨拙地叮嘱着，看她喝了水，脸色似乎没那么吓人的死白了，才长长松了口气。他拧好水壶盖子，又在自己挎包里摸索起来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饿坏了吧？俺这…俺这还有点路上买的馍馍，就是…就是有点硬邦邦了，你别嫌弃……”
他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硬面饼子，掰了一小块，小心翼翼地递过来。
沈清露看着那块灰扑扑、一看就梆硬的干粮，胃里又是一阵翻搅。她虚弱地摇摇头，实在没力气说话，也没胃口吃这玩意儿。她所有的注意力，都集中在左手手腕内侧。那里，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凉意，正透过皮肤，缓缓渗入她枯竭的身体。这是灵泉空间在极其缓慢地滋养她，是她能撑到现在的唯一依仗。可这点力量，就像往烧干的锅里滴几滴凉水，杯水车薪。
“不吃咋行？不吃咋行啊？”宋卫东看她摇头，更急了，举着那块硬馍馍，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，“你这身子骨，风一吹就倒的样儿，再不吃点东西，咋撑得到柳河沟？那地方偏得很，下了火车还得走老长一段山路呢！”
柳河沟……沈清露听到这三个字，涣散的眼神勉强聚焦了一下。她看着宋卫东那张焦急又带着点憨厚的脸，心里那点戒备，在极度的虚弱和这突如其来的“同路”巧合下，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。也许……也许跟着这个看起来傻乎乎、心肠似乎不坏的“老乡”，真的能顺利到达那个地图上的小点？
“俺…俺叫沈清露。”她终于攒了点力气，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，报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沈…沈清露？”宋卫东愣了一下，随即咧开嘴笑了，露出一口挺白的牙，刚才的紧张似乎也消了点，“好名字！听着就有文化！俺叫宋卫东，保卫的卫，东方的东！俺家就在柳河沟，俺爹是队上的会计，俺娘在家操持，还有个妹子叫卫红，皮得很！”他像是找到了话头，笨拙地介绍着自家情况，想让她安心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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