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辉甲并没有立刻去找吴敬仁。
他知道，时机未到。手里的牌再好，打出去的时机不对，也是白搭。
他继续埋头在档案室里，花了两天时间，硬是把那个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”给干完了。他不仅将所有卷宗分门别类，贴上了清晰的标签，还用一张巨大的毛边纸，绘制了一份“文牍科档案索引总图”。
这张图，是他前世做PPT的功底体现。他用不同颜色的墨水，区分了不同部门和年份，用清晰的线条和框图，标注了重要档案的位置。整张图一目了然，任何一个人，只要不是文盲，都能在三分钟内找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一份卷宗。
当他抱着这幅图，和一本厚厚的目录簿，站在吴敬仁办公桌前时，吴科长是震惊的。
他本以为向辉甲会来诉苦，会来要延期，甚至会撂挑子。他万万没想到，这小子不仅提前完成了，还完成得如此……漂亮。
“科长，您交代的任务，幸不辱命。”向辉甲一脸谦恭，但眼底藏着一丝功成的自得。
吴敬仁看着那张图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他引以为傲的官场手段，在这小子面前，仿佛成了笑话。他想敲打他，结果这小子把锤子当成了乐器，敲出了一曲让他都得佩服的调子。
“嗯……不错，做得很好。”吴敬仁干巴巴地夸了一句，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小子，是个人才，但太有才了，就不好控制。
向辉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，立刻躬身道：“都是科长您指导有方。我整理的时候，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。比如，民国十年那次‘湘绣振兴计划’，当时因为财政厅那边审计的问题，最后不了了之。我把相关的卷宗都单独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，想着科长您或许用得上。”
他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，眼睛却在观察吴敬仁的反应。
吴敬仁的眼皮猛地一跳。
湘绣！财政厅！钱秉坤！
他瞬间就明白了向辉甲话里的潜台词。这小子，不仅把活干了，还从故纸堆里刨出了一把能捅人的刀子，并且，把这把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自己手上。
这是在表忠心，也是在秀肌肉。
吴敬仁看着向辉甲，眼神变得复杂起来。他第一次觉得，自己可能小看了这个年轻人。
“你……有心了。”他沉吟片刻，说道。
向辉甲见火候差不多了，却没再提那封信的事。他知道，首接拿上司的私事说事，那是最低级的做法，是撕破脸。高级的“向上管理”，讲究的是“润物细无声”。
当天晚上，吴敬仁因为一件急事在办公室加班，晚饭都没顾上吃。
办公室里，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晚上九点多，吴敬仁正被一堆公文搞得焦头烂额，胃里饿得首叫唤。就在这时，一股霸道的、酸辣鲜香的味道，蛮不讲理地从外间飘了进来。
这味道，太熟悉了，瞬间就勾起了他肚里的馋虫。
是东安鸡！
他推开门，只见向辉甲正蹲在自己的小炭炉边，手里端着一个饭盒。饭盒里，是金黄油亮、汤汁浓郁的东安鸡，旁边还配了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。
“科长，忙到现在肯定饿了吧。”向辉甲看见他，憨厚地一笑，像个邻家弟弟，“我回家让我堂客多炒了一份，您尝尝我这手艺。这人是铁饭是钢，天大的事，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。”
他没提什么效忠，也没谈什么工作，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，递上了一份最暖心的饭菜。
吴敬仁一天都沉浸在算计和疲惫中的心，在这一刻，被这碗热气腾腾的东安鸡给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。他看着向辉甲那张年轻而真诚的脸，忽然觉得，自己那些防备和猜忌，有点可笑。
他没客气，坐下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
酒足饭饱，吴敬仁靠在椅子上，长长地舒了口气，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。
向辉甲一边收拾碗筷，一边状似无意地闲聊：“科长，我听人说，现在城里洋人医院的药，是越来越难搞了。我有个远房亲戚，也是得了咳嗽的毛病，想买点西药，托了好多关系都弄不到，真是愁死个人。”
他把“肺痨”说成“咳嗽的毛病”，把“盘尼西林”说成“西药”，点到即止，给足了对方面子。
吴敬仁夹烟的手，微微一颤。
他猛地抬头，死死地盯着向辉甲。
向辉甲迎着他的目光，眼神清澈，没有一丝要挟或试探，只有恰到好处的关切。
吴敬仁的心，彻底被击溃了。
这小子，什么都知道。但他选择了最体面、最温暖的方式，来点破这一切。他不是来要挟的，他是来解决问题的。
就在办公室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时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。
“请问，吴科长在吗？我是《大公报》的记者，莫任敏。”
是她？她来干什么？
吴敬仁皱了皱眉，对这个总是报道省府负面新闻的女记者，他向来没什么好感。
向辉甲心里却是一动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。
他走去开门，只见莫任敏穿着一身干练的洋装，手里拿着笔记本，一脸的严肃。
“向先生？我找吴科长，也想找你。”莫任敏看到他，有些意外，“我想就上次‘文明新风督导处’的成功案例，对你做一个专访。我想知道，你是如何用那种……奇特的方式，解决了一个市政难题的。”
她的话里，依旧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。
向辉甲笑了。他知道，自己的机会来了。
他转身对吴敬仁说：“科长，莫记者可是咱们长沙城里的一支笔。她说句话，比咱们贴一百张告示都管用。”
然后，他又对莫任敏说：“莫记者，采访我一个小小录事，没什么意思。我这儿，倒是有个更大的新闻，一个关于民生、关于传统技艺、关于底层百姓挣扎求存的故事，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？”
他顿了顿，抛出了自己的“投名状”：“这个故事的名字，叫《湘绣之殇：被遗忘的国粹与豪强阴影下的绣娘》。”
莫任敏的眼睛，瞬间亮了！
而办公室内，吴敬仁看着运筹帷幄的向辉甲，再看看门口一脸激动的莫任敏，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。
他缓缓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：“小向，你说的那个……西药，真的……有办法？”
向辉甲回过头，给了他一个无比自信的微笑：“科长，莫记者就是我们的办法。这事儿，得从省主席夫人马上要参加的一场外交茶会说起。她老人家，正缺一件能镇得住场面的湘绣礼服。而那位领事的夫人，手里恰好……就有咱们需要的药。”
一瞬间，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。
吴科长的个人危机，省主席的政治需求，莫记者的职业追求，以及向辉甲的破局计划，在这一刻，完美地拧成了一股绳。
作者“家产十亿的穷光蛋”推荐阅读《长沙城的民国小吏：官路十八弯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H49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