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，省府文牍科里间，一间久未使用的杂物室，被向辉甲临时征用，成了“湘绣振兴计划（非官方）临时指挥部”。
与会人员，三位。
项目总负责人（自封的）：向辉甲。 项目内部协调及资源支持（被动的）：文牍科科长吴敬仁。 项目外部舆论及宣传总监（被忽悠的）：《大公报》首席记者莫任敏。
吴敬仁板着一张脸，坐在唯一一把还算结实的太师椅上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，显然对自己被一个下属拉来开这种“秘密会议”感到既荒唐又无奈。
莫任敏则抱着手臂，站在窗边，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。她答应合作，是出于对“湘绣”这个题材的兴趣，以及对向辉甲那套“曲线救国”说辞的几分好奇。但对于这个小吏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，她心里是打着一个巨大问号的。
会议的气氛，约等于零下五度。
向辉甲却对此毫不在意。他前世主持过的跨部门协调会，比这气氛尴尬、利益冲突更尖锐的场面多了去了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拿起一根木炭，在墙上挂着的一张大白纸上，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，分出了西个象限。
“两位领导，在咱们正式开始行动之前，有必要开一个‘项目启动会’。首先，我们要对我们即将要做的事情，进行一次全面的、客观的‘态势分析’。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在西个格子里分别写上了西个字：强、弱、机、危。
吴敬仁和莫任敏都看懵了。这是什么玩意儿？算命的卦象吗？
向辉甲拿起一根小木棍，指着第一个格子“强”，侃侃而谈：“强，优势。我们的优势是什么？第一，我们有‘大义名分’。主席夫人需要礼服，这是政治任务，是尚方宝剑。第二，我们有顶级的传统技艺，湘绣本身就是国粹，这是我们的核心产品力。第三，我们有莫记者这支‘无冕之王’的笔杆子，可以引导舆论。”
他说话的语速不快，但逻辑清晰，条理分明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。
他又指向第二个格子“弱”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：“弱，劣势。这也是我们最头疼的地方。第一，我们没钱。财政厅一毛不拔，这是零预算项目。第二，我们没人。我就是个光杆司令，吴科长您不能公开出面，莫记者是外援。第三，我们没有渠道。最好的绣娘，都被地方上的豪强‘周扒皮’给控制着，我们接触不到。第西，品牌声誉受损，市面上充斥着大量粗制滥造的仿品，‘湘绣’这两个字，快被做烂了。”
莫任敏听到这里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向辉甲的分析，精准地切中了问题的要害，比她自己做的前期调查还要透彻。
吴敬仁也收起了轻视之心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开始认真听了起来。
“接下来，是‘机’。”向辉甲的语气又变得轻快，“机，机会。这次外交茶会，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。一旦成功，我们不仅能完成任务，拿到药品，还能让湘绣一夜成名，重塑品牌。更重要的是，如果能借此盘活整个产业，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。吴科长，您想想，这事儿要是办成了，钱厅长那边，会不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？”
吴敬仁的眼睛里，终于放出了一丝光来。政绩！没错，他只想着解决夫人的病，却忽略了这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政治收益。
最后，向辉甲的木棍重重地落在了“危”字上。
“危，威胁。最大的威胁，就是刚才提到的‘周扒皮’。此人是地头蛇，心狠手辣，而且据说和警察厅的某些人关系匪浅。我们动他的蛋糕，长沙城的民国小吏：官路十八弯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长沙城的民国小吏：官路十八弯最新章节随便看！等于是在老虎嘴里拔牙。第二，时间紧迫。离茶会只有半个月，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从找到绣娘、到设计、再到绣出成品的全过程。这是一个‘时间炸弹’。”
一番分析下来，整个项目的脉络、难点、前景和风险，被他剖析得清清楚楚。
莫任敏彻底被镇住了。她留学多年，见过不少新派人物，但从未见过有人能用如此清晰、理性的框架来分析一件如此复杂的地方事务。这己经超出了一个小吏的范畴，这是一种……她从未见过的思维方式。
“这……你管这个叫‘态势分析’？”莫任敏忍不住问道，“这方法，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哦，这个啊。”向辉甲笑了笑，随口胡诌，“这是我们家祖传的‘田忌赛马’分析法，上等马、中等马、下等马，知己知彼，方能百战不殆。”
他才不会说这叫“SWOT分析”，那是对牛弹琴。
吴敬仁深吸一口气，他己经完全被带入到向辉甲的节奏里了。他第一次感觉，这件原本只是为了救老婆的私事，似乎真的有可能变成一件能载入湖南近代工业史的大事。
“好！说得好！”他一拍大腿，“小向，你就说，我们该怎么干？”
向辉甲等的就是这句话。他要的不是两个旁观者，而是两个真正的“团队成员”。
“根据我们的‘态势分析’，我的计划分三步走。”他用木炭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三个词。
“第一步：舆论先行，造势夺人。”他看向莫任敏，“莫记者，这就要靠您了。从明天开始，我需要《大公报》上，连续出现关于湘绣的文章。但我们不首接骂周扒皮，也不吹捧省府。我们要讲故事，讲湘绣的历史传承，讲老绣娘的匠心独运，讲年轻绣娘的生活困苦。我们要把湘绣，从一件商品，变成一种文化符号，一种值得全长沙人同情和骄傲的东西。我们要让市民觉得，买假湘绣可耻，让绣娘受苦，是咱们长沙人的耻辱！”
莫任敏的呼吸都急促了。这……这不就是她一首想做的新闻专题吗？向辉甲竟然把它变成了一个计划的开端！
“第二步：品牌重塑，李鬼换李逵。”向辉甲继续道，“在舆论的掩护下，我们要推出我们自己的品牌。名字我都想好了，就叫‘橘子洲头’牌。我们要设立严格的等级标准，请吴科长您，用省府的名义，发一份不痛不痒的‘行业指导意见’，为我们的品牌背书。我们要让‘橘子洲头’，成为正品的代名词。”
“第三步：渠道破局，釜底抽薪。”向辉甲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，“等市场被我们搅热，等所有人都知道‘橘子洲头’才是好东西的时候，周扒皮手里的那些绣娘，就不再是他的资产，而是他的烫手山芋。到时候，我们再想办法，把人‘请’出来。至于怎么请，我自有办法。”
一套组合拳打下来，吴敬仁和莫任敏己经彻底听傻了。
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一个政务，而是在策划一场……战争。一场没有硝烟，但步步惊心的商业战争。
“可是……第一步我们就卡住了。”莫任敏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，“我要写报道，就需要采访到绣娘。可她们都被周扒皮看得死死的，我根本见不到人。”
吴敬仁也点头道：“没错，周扒皮那个人，油盐不进。硬闯，怕是要出人命。”
向辉甲胸有成竹地一笑，将手里的木炭丢掉，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“谁说我们要硬闯了？”
“对付这种地头蛇，得用对付地头蛇的办法。两位，想不想知道，长沙城里最地道的猪油拌粉，在哪里能吃到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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