橘子洲，位于湘江江心，是长沙城的一张名片。平日里，这里风景秀丽，是市民们游玩散心的好去处。
然而，今天的橘子洲头，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。
江边的沙滩上，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。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，将一小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，严禁任何人靠近。
警戒线内，是长沙市警察厅的厅长王海涛，以及他的一众心腹。
陈觉，也赫然在列。
作为警察厅里小有名气的“拼命三郎”，又恰好当值，他被王海涛亲自点名，一同前来勘查现场。没有人知道，眼前这片看似混乱的罪案现场，正是出自他和他的同伴之手。
此刻，陈觉的心情，复杂到了极点。
他站在人群外围，目光扫过沙地。只见一片狼藉之中，躺着一具早己冰冷的尸体，正是“活阎王”胡西。
胡西死状极惨，身上中了数枪，双目圆睁，脸上还凝固着惊愕、不甘与绝望的复杂表情。显然，他到死都没明白，为什么等来的不是“交易”，而是来自“自己人”的灭口。
他的尸体旁边，散落着十几个空弹壳，还有几个被打开的油纸包，里面是黑乎乎的、散发着特殊甜腻气味的膏状物——鸦片。
一切，都和报纸上写的一模一样。
甚至，比报纸上写的还要“真实”。
王海涛厅长正蹲在尸体旁，表情凝重地和一名法医说着什么。他时不时地抬头，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，像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。
但陈觉知道，这都是在演戏。
王海涛是杨啸林在警察厅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，今天这场“勘查”，不过是走个过场，把这出戏演得更逼真，把这桩“铁案”做得更扎实。
“陈觉。”
王海涛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陈觉心头一凛，立刻上前一步，立正敬礼：“厅长！”
“你对现场有什么看法？”王海涛看着他，眼神意味深长。
这是一个试探。
陈觉的大脑飞速运转。他知道，此刻他的每一个字，都可能决定他的未来。他不能表现得太聪明，那会引人怀疑；也不能表现得太愚蠢，那会显得无能。
他沉吟片刻，用一种专业而谨慎的口吻回答道：“报告厅长！从现场的弹壳分布和尸体的创口来看，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枪战。双方人数应该都不少。胡队长身中数枪，应该是陷入了重围。地上的鸦片，说明这很可能是一场分赃不均或者黑吃黑的火并。对方……手段很专业，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。”
这番话，说得滴水不漏。既符合一个优秀警官的专业素养，又完美地将结论引向了官方想要的“事实”。
王海涛满意地点了点头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嗯，分析得不错。看来，我们警察队伍里，也混进了蛀虫啊！这是我们警察厅的耻辱！”
长沙城的民国小吏：官路十八弯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长沙城的民国小吏：官路十八弯最新章节随便看！他转过身，对着所有在场的警察，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：“胡西身为盐务稽查队长，却知法犯法，勾结匪类，进行鸦片交易，最终死于内讧，这是咎由自取，死有余辜！这件事，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！都给我听好了，回去之后，给我严查！凡是跟胡西有过来往的，都给我查个底朝天！我倒要看看，我们这支队伍里，还藏着多少个这样的败类！”
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，正气凛然。
在场的警察们纷纷低头，噤若寒蝉。
但陈觉听在耳里，心中却是一片冰冷。他知道，王海涛这番话，哪里是在清理门户，分明是在借机剪除异己，顺便把胡西这条线上的所有知情者，都彻底清洗一遍，以绝后患。
杀人，还要诛心。
这，就是他所效力的体制。
他低下头，掩饰住自己眼中的那一丝悲哀与愤怒。他看到江边的沙子，己经被胡西流出的血染成了暗红色，江风吹过，卷起一层细沙，似乎想要将这片罪恶掩盖。
血与沙，就这么混杂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
他想起了向辉甲在茶楼里说的那番话。
“当法纪的执行者本身，就在这张网里挣扎，甚至就是网的一部分时，法纪何在？”
此刻，他有了最深刻，也最痛苦的体会。
勘查很快就结束了。胡西的尸体被草草地用一张草席卷起，抬上了一辆车。王海涛下令，对外就宣布，此案系黑帮火并，因案犯均己死亡，故作结案处理。
一场惊天大案，就这么雷声大、雨点小地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陈觉跟在队伍后面，准备离开。他感觉自己的脚步，前所未有的沉重。他赢了第一回合，他们成功地除掉了胡西，拿到了账本。
但他们面对的，是一个何等庞大、何等冷酷无情的怪物。这个怪物，甚至可以毫不在意地吃掉自己的肢体，来保全躯干。
他不禁开始怀疑，他们这三只小小的蚂蚁，真的能扳倒这头巨兽吗？
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，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“陈警官，留步。”
陈觉回头，看到一个穿着长衫，戴着金丝眼镜，文质彬彬的中年人，正微笑着看着他。
是警察厅的文职主管，周文海。一个平日里深居简出，不问世事，只负责整理档案的老好人。
“周先生，有事吗？”陈觉有些意外。
周文海走到他身边，与他并肩而行，看似随意地说道：“刚才听了陈警官的分析，条理清晰，逻辑严密，真是后生可畏啊。”
“周先生过奖了。”
“呵呵，不过……”周文海话锋一转，声音压低了几分，“我只是有些好奇，昨夜全城都在传胡西是在橘子洲头死的，结果今天一早，他就真的死在了这里。你说，这世上，真有这么巧的事吗？”
陈觉的心，猛地一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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