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州的雪来得比往年早。刚进腊月,鹅毛大雪就封了官道,营地里的篝火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——陈月教的“游击战”课程,正在风雪里如火如荼地进行。
“记住了,”陈月踩着雪坑,给士兵们演示卧倒动作,“遇见金兵骑兵,别想着硬碰硬,先找掩护。散兵坑要挖三尺深,能藏住半个身子就行,挖完用雪盖上,看不出来才叫本事。”
士兵们趴在雪地里,冻得嘴唇发紫,却没人叫苦。三日前,一支金兵游骑突袭了城郊的张家庄,杀了七口人,抢走了过冬的粮食。那片被血染红的雪地,成了最好的“教材”。
“陈姑娘,”一个叫王二柱的年轻士兵忽然举手,“这法子是挺好,可咱们就二十支步枪,打完了咋办?”
陈月从背包里翻出个铁皮盒子,里面装着子弹壳:“自己造!找铁匠把铜钱熔了,灌进壳子里当霰弹,近距离照样能用。1938年咱们在敌后,啥穷法子没试过?”
林墨站在帐篷门口,看着陈月边搓手边讲课,呼出的白气混着士兵们的笑声,心里暖融融的。宗泽走过来,递给他一碗热汤:“这姑娘,比爷们还能扛冻。”
“她是从更苦的地方来的。”林墨喝了口汤,忽然想起陈月说过,她的哥哥在台儿庄战役里牺牲了,“她说1938年的冬天,比这冷多了。”
宗泽叹了口气:“都是苦过来的。昨日李相公又有急脚递来,说潭州百姓自发组织了‘保乡会’,要南下投奔咱们。”
“金人没拦着?”
“拦了,”宗泽的声音沉下来,“杀了不少人,还是有三百多户冲出来了。李相公派儿子李谷护送,估计这几日就到。”
林墨望着北方,心里像压了块冰。百姓用命换来的迁徙,他必须守住相州,不能让他们再遭罪。
正说着,哨兵忽然跑来:“将军!东边发现金兵!大约五百人,往张家庄去了!”
宗泽猛地站起来:“又是去抢粮的!”
陈月立刻召集士兵:“按第三套方案行动!王二柱带十人,去西边山坡放烟;老赵带二十人,在村口挖陷阱;剩下的跟我来,咱们去烧他们的退路!”
“我也去!”林墨抓起一把步枪。
“你留着!”陈月按住他,“你得跟宗将军守营,万一有埋伏呢?”
看着他们消失在风雪里,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这是他们第一次用“游击战”对付金兵,能成吗?
半个时辰后,东边传来闷响——是迫击炮!紧接着是枪声、喊杀声,还有金兵的惨叫。林墨忍不住爬上瞭望塔,只见张家庄方向浓烟滚滚,金兵的马队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,不少人掉进陷阱,被村民们用锄头砸得脑浆迸裂。
“成了!”宗泽在塔下喊道,声音里带着激动。
首到黄昏,陈月才带着人回来。她的战袍上沾着血,脸上却笑开了花:“打死一百多,俘虏三十,还缴获了二十匹战马!就是老赵崴了脚,王二柱被流矢擦破了胳膊,都是小伤。”
士兵们扛着战利品往营里走,村民们跟在后面欢呼。那个带头当兵的老汉举着把缴获的弯刀,咧着嘴笑:“这‘游击战’,真中!”
陈月把战利品清单递给宗泽,忽然皱起眉:“不对啊,五百金兵,怎么只有这么点人?”
林墨心里咯噔一下:“你是说……有诈?”
话音未落,北边忽然传来马蹄声。哨兵连滚带爬地跑来:“不好了!大队金兵来了!黑压压的一片,怕是有五千人!”
五千人?林墨和宗泽面面相觑。这分明是冲着相州来的!
“是诱敌深入!”陈月脸色煞白,“刚才那五百人是幌子,想把咱们的主力引出去!”
宗泽当机立断:“快!让百姓往城南撤,去山里躲着!士兵们跟我守城!”
“守不住!”陈月急道,“五千骑兵,城墙都能撞塌!快用第二方案——坚壁清野,把城让给他们!”
“让城?”宗泽舍不得,“这是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!”
“家当没了可以再攒,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!”陈月拽着他往营外走,“把粮食埋了,水井填了,带不走的武器全砸了!咱们去山里打游击,耗死他们!”
林墨立刻附和:“将军,陈姑娘说得对!李相公让咱们保火种,不是保城墙!”
宗泽望着营里的篝火,又看看往城南跑的百姓,终于咬了咬牙:“好!就按你说的办!”
夜幕降临时,相州城成了座空城。林墨带着最后一批百姓钻进深山,回头望去,金兵的火把像条毒蛇,慢慢缠上了城墙。
妙颜小鱼儿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“冷不冷?”陈月递给他块干粮,自己啃着冻硬的窝头。
“还行。”林墨裹紧了衣服,“就是觉得对不住宗将军,他守了一辈子城,到头来要主动弃城。”
“他会想通的。”陈月望着远处的火光,“1938年我们放弃的城多了去了,最后不还是赢了?放弃不是认输,是换种方式打。”
山里的夜格外冷。百姓们挤在山洞里,孩子们冻得哭,大人就把他们搂在怀里。林墨看着这一幕,忽然想起陈望说的“空间换时间”——原来所谓的“空间”,不仅是土地,还有百姓的命;所谓的“时间”,不仅是岁月,还有活下去的希望。
“明天开始,教他们认野菜吧。”林墨对陈月说,“粮食怕是撑不了多久。”
陈月点头:“我包里有本《野菜图谱》,明天让王二柱带着孩子们去挖。”
就在这时,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陈月立刻举起枪,却见宗泽提着个包裹走进来,脸上带着笑意:“看看老夫带了什么?”
包裹里是几十块冻硬的肉干,还有两坛酒。“是从金兵那里缴获的,没来得及埋。”老将军给林墨和陈月各倒了一碗,“喝口暖暖身子。”
酒辣得烧心,却驱散了寒意。林墨望着洞外的风雪,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——不同时空的人,挤在同一个角落里,喝着同一种酒,对抗着同一种绝望。
“林编修,”宗泽忽然开口,“你说,咱们能赢吗?”
林墨想起李纲的急脚递,想起陈望的船队,想起张家庄的血,想起南京的数字:“不知道。但只要咱们还在打,就有赢的可能。”
陈月举起酒碗:“敬那些没能躲进山洞的人。”
林墨和宗泽也举起碗,三个人的碗在黑暗中轻轻一碰,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一颗火星,落在厚厚的雪地里。
第二天一早,陈月带着人去勘察地形,宗泽组织百姓搭建临时窝棚,林墨则在山洞里翻着地图,标注金兵可能搜山的路线。忽然,王二柱跑进来,手里举着个东西:“林编修!你看这是啥?”
是块玉佩,上面刻着“康”字。
“是赵构的!”林墨心头一震,“他也来山里了?”
“刚才在溪边捡到的,”王二柱道,“还有几个侍卫打扮的人,在附近转悠。”
林墨立刻往外走:“快去找宗将军!赵构不能出事!”
找到赵构时,他正缩在一棵大树后发抖,身边的侍卫只剩三个。见了林墨,这位未来的宋高宗竟哭了:“林编修,朕……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。”
“殿下别怕,”林墨扶住他,“我们会护着你。”
赵构却抓住他的手,眼神里满是恐惧:“金人……金人说要把朕也抓去北方,跟父皇和皇兄作伴……”
林墨心里一酸。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偏安江南的皇帝?此刻也不过是个害怕的年轻人。
“不会的,”他轻声道,“有宗将军,有陈姑娘,还有这么多百姓,他们抓不走你。”
陈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把步枪:“殿下要是真怕,就自己也学两手。这枪不难用,学会了,说不定还能打死个金兵。”
赵构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,又看看陈月坚定的脸,忽然抹了把眼泪:“好……朕学。”
午后,金兵果然进山搜剿。陈月带着士兵在山口埋了地雷(用火药和碎石做的简易版),宗泽带着百姓往更深的山里转移,林墨则和赵构躲在岩石后,看着金兵踩中地雷,炸得人仰马翻。
“这……这就是‘破敌之术’?”赵构看得目瞪口呆。
“是,”林墨道,“也叫‘人民战争’。”
“人民战争……”赵构喃喃重复着,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。
黄昏时,金兵撤了。他们在山里找不到人,又冷又饿,只能退回相州城。林墨站在山顶,望着金兵的火把渐渐远去,忽然觉得,这场仗或许真的能赢。
“林编修,”陈月递给他一片烤野菜,“明天教他们埋地雷吧?”
林墨笑着点头。风雪还在下,但山洞里的篝火越烧越旺,孩子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,混着陈月教的“游击战口诀”,竟有了几分春天的暖意。
他摸了摸怀里李纲的急脚递,上面还有最后一句话:“风雪过后,总有花开。”
是啊,总有花开。林墨望着远处的夜空,仿佛能看到潭州的李纲,明州的陈望,还有那个“民国”青年未曾谋面的孩子,都在同一片星空下,等着花开的那天。而他们要做的,就是在这风雪里,把这颗叫“希望”的种子,好好护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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