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林墨就被一阵刺鼻的硝石味呛醒了。他揉着眼睛钻出山洞，只见陈月蹲在雪地上，面前摆着一堆黑褐色的粉末，正用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搅拌着。
“醒了？”陈月抬头看他，鼻尖沾着灰，像只刚偷吃完米的松鼠，“快来搭把手，硝石和硫磺的比例总调不对。”
林墨凑过去，只见她手边放着本磨得卷了边的《化学基础》，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，有些字迹被水洇过，晕成了淡蓝色。“这玩意儿靠谱吗？”他想起昨天宗将军说的“石头炸死人”，心里总有点发怵——毕竟是土法炮制的炸药，别没炸着金兵，先把自己人崩了。
“放心，”陈月拍了拍他的胳膊，掌心的粗粝蹭得他皮肤发麻，“1939年在太行山，我们用这配方炸过鬼子的炮楼。硝石七份，硫磺两份，木炭一份，只要别见明火，安全得很。”
她正说着，王二柱背着个麻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，麻袋里的东西撞得哐哐响。“陈姑娘，你要的碎铁片都找来了！”他解开麻袋，里面全是从金兵甲胄上敲下来的铁屑，还有几块断裂的箭头，“赵老栓说这玩意儿炸起来带劲，能崩出满天星！”
陈月抓起一把铁屑撒进粉末里，忽然抬头看向山口：“王二柱，你带的人守住东边崖口了？”
“早守住了！”王二柱拍着胸脯，“我让弟兄们把雪堆成了墙，金兵要是敢来，先让他们尝尝滚雪球的厉害！”
林墨望着东边崖口的方向，那里地势陡峭，积雪足有半人深，确实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。但他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——昨夜换岗时，他听见山下传来几声奇怪的马蹄声，不像是金兵常用的蒙古马，倒像是更剽悍的西域良驹。
“宗将军呢？”林墨问。
“带着老赵去查探水源了。”陈月用布把炸药粉末包成拳头大的团，再塞进掏空的竹筒里，“这几日雪化得快，山涧里的水怕是要断流，得提前找新水源。”
她说话时，手指在竹筒口缠麻绳的动作格外熟练，林墨忽然想起她曾说过，1938年在冀中地道战里，她一天能做三十个这样的土炸弹。那时她才十六岁，炸第一个碉堡时，手比现在抖得厉害。
“林编修！陈姑娘！”小石头的喊声从洞口传来，他怀里抱着个陶罐，跑得跌跌撞撞，“赵大娘熬了米汤，让你们趁热喝！”
陈月刚接过陶罐，就听见崖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——那是遇袭的信号。王二柱骂了句脏话，抄起身边的长矛就往东边跑：“狗娘养的，还真敢来！”
“等等！”陈月一把拉住他，“别中了调虎离山计！”她往山下望了一眼，只见东边崖口隐约有金兵的旗帜在晃动，可西边谷里却异常安静，连往日的鸟鸣都听不见。
林墨忽然想起《武经总要》里记载的“声东击西之术”，金兵上次在山口吃了亏，这次必然换了招数。“王二柱带二十人去支援崖口，剩下的跟我守西边！”他话音刚落，就听见西边谷里传来“轰隆”一声闷响，像是有人在炸石头。
“不好！他们在挖地道！”陈月脸色骤变，“金兵学了咱们的法子，想从地下钻进来！”
林墨这才明白，昨夜的马蹄声是运工具的，那些西域良驹正是用来拉凿石的钢钎。他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喊道：“拿锄头来！往地下挖！挖到土松动的地方就往下灌炸药！”
士兵们立刻散开，用锄头在雪地里刨坑。林墨跟着陈月跑到西边谷边缘，只见雪地上有几处新翻的泥土，还冒着热气。“就是这儿！”陈月指着一处鼓起的雪包，“他们离咱们最多还有十丈远！”
她把刚做好的土炸弹塞进挖好的坑里，又用茅草盖住导火索。“等会儿听见地下有动静，就点火。”她对身边的士兵嘱咐道，手指却在微微发颤——这土炸药威力不稳定，离得太近容易波及自己人。
林墨看出了她的顾虑，默默往她身前站了半步：“我来点火，你往后退。”
陈月刚想反驳，就听见地下传来“咚咚”的凿石声，越来越近，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他们脚下的土地。“没时间争了！”她把火折子塞进林墨手里，自己抓起一把步枪趴在雪地上，“我掩护你！”
林墨握着发烫的火折子，手心全是汗。他数着地下的凿击声——一下，两下，三下……当第七声响起时，他划着火折子，点燃了导火索。火星“滋滋”地烧向雪下的竹筒，他刚往后退了两步，就听见“轰”的一声巨响，脚下的土地剧烈震颤，雪块混着泥土被炸得冲天而起，溅了他满身。
“成了！”王二柱从东边跑回来，脸上沾着血，“崖口的金兵是幌子，被我们打跑了！”
陈月却没笑，她趴在地上侧耳听着，眉头越皱越紧：“不对，还有声音。”
果然，西边谷深处又传来一阵微弱的凿击声，比刚才更隐蔽，像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。“他们分了两路！”林墨心里一沉，这才明白金兵的狠辣——不仅要声东击西，还要在西边谷里搞“多点突破”。
就在这时，赵构带着两个侍卫跑了过来，他手里还提着那把剑，剑鞘上沾着泥：“朕……朕听见爆炸声，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。”
陈月看了他一眼，忽然指着谷口的巨石：“殿下，您带十个人去那边，把那几块石头推下来，堵死他们的退路！”
赵构愣了一下，随即挺首了腰板：“好！朕这就去！”他转身时，林墨看见他后颈的衣服破了个洞，沾着点血，想来刚才在崖口也没闲着。
“没想到他真敢往前冲。”陈月低声道，语气里带着点惊讶。
林墨望着赵构指挥士兵撬石头的背影，忽然想起史书里说他“天性怯懦”，可这几日见下来，分明是个被乱世逼出了血性的年轻人。或许历史从来就没定数，就像这土炸弹，没人知道炸开后会飞向哪个方向。
地下的凿击声越来越近，穿越者之汴京遗梦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穿越者之汴京遗梦最新章节随便看！陈月又做了三个土炸弹，分别埋在三个可疑的地点。“这次让他们尝尝连环炸的滋味。”她擦了擦脸上的泥，眼里闪着狠劲，“1940年百团大战时，我们用这招炸断过鬼子的铁路桥。”
林墨忽然注意到她的袖口破了个洞，露出里面冻得青紫的手腕。昨夜她肯定又没睡好，说不定又在研究那本《爆破原理》。他默默解下自己的围巾，往她手上缠：“别冻坏了，还指望你教我们造手榴弹呢。”
陈月的手僵了一下，没躲。围巾上还带着林墨的体温，暖得她鼻尖有点发酸。她想起1938年那个冬天，哥哥也是这样把围巾给她的，后来哥哥在台儿庄战役里，用这围巾裹着炸药包冲进了日军阵地。
“愣着干什么？”林墨用胳膊肘碰了碰她，“金兵该挖到这儿了。”
陈月猛地回过神，刚要说话，就听见地下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像是凿穿了最后一层岩石。“点火！”她大喊一声，林墨立刻点燃了最近的导火索。
这次的爆炸声比刚才更响，脚下的土地像是翻江倒海，林墨被震得趴在雪地上，耳朵里嗡嗡作响。等他抬起头，只见西边谷里炸开了一个丈许宽的大坑，坑里躺着十几个金兵，身上还裹着没来得及脱下的蓑衣——原来他们是想穿着蓑衣从地下钻出来，躲过上面的视线。
“还有一个！”陈月指着坑边的一处松土，那里的雪正在微微颤动。林墨刚点燃最后一个土炸弹，就看见一个金兵从土里钻了出来，手里举着把匕首，首扑向不远处的赵构。
“殿下小心！”林墨大喊着扑过去，却被一块炸飞的石头绊倒。就在这时，陈月举起步枪，“砰”的一声，那金兵应声倒地，匕首离赵构的咽喉只有寸许。
赵构吓得瘫坐在雪地上，脸色惨白，手里还紧紧攥着块撬石头用的铁钎。“谢……谢谢陈姑娘。”他声音发颤，却没像以前那样闭上眼睛。
陈月没理他，转身往大坑里看，忽然喊道：“林墨，你看这是什么！”
林墨跑过去，只见金兵的尸体旁散落着一些羊皮纸，上面画着复杂的地图，标注着附近十几个山寨的位置，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：“三月初三，合围诸寨，尽屠之。”
“他们想把附近的抗金队伍一网打尽！”林墨的心沉了下去，这张地图说明金兵的野心远不止拿下他们这一个山寨。
宗泽和老赵这时也回来了，看到地图后，气得胡子都在抖：“这群畜生！去年在相州就是这样，假意招降，然后半夜屠寨！”
“不能让他们得逞。”陈月捡起一张羊皮纸，眼里的光冷得像冰，“1939年，日本人也想合围我们的根据地，我们就用麻雀战拖着他们，拖到他们粮草耗尽。”
“麻雀战？”赵构不解地问。
“就是化整为零，到处打游击。”林墨解释道，“他们来三百人，我们就用三十人骚扰；他们分兵搜索，我们就集中兵力打他们的薄弱处。”
宗泽抚着胡须点头：“此乃《孙子兵法》中的‘敌则能战之，少则能逃之’。陈姑娘的法子，暗合古法啊。”
陈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都是被逼出来的法子。”她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，上面记着这几日观察到的金兵布防，“我们得立刻派人去通知其他山寨，让他们做好准备。”
“我去！”王二柱自告奋勇，他胳膊上受了伤，用布条胡乱缠着，“我认识路，最快明日就能到清风寨。”
“我跟你去。”赵构忽然站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雪，“朕是康王，他们见了朕，才会信。”
众人都愣住了。林墨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，想起昨夜他还在山洞里写《罪己诏》，说自己“德不配位，致百姓流离”。这个曾经只想议和的皇子，似乎真的在炮火里长了骨头。
“好。”宗泽率先点头，“老夫给你写几封亲笔信，各寨头领见了信，定会相助。”
陈月从包里翻出两个土炸弹递给赵构：“拿着，路上用得上。记住，拉了引线要数到五再扔。”
赵构接过沉甸甸的竹筒，手指有些发颤，却紧紧攥住了：“朕……朕记住了。”
送赵构和王二柱出发时，天己经放晴了。阳光照在雪地上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林墨望着他们消失在山口的背影，忽然问陈月：“你说，我们能改变多少？”
陈月望着远处的烽火台，那里曾是大宋的边防，如今插着金兵的黑旗。“不知道，”她轻声道，“但1938年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赢，可还是有人拿着土枪跟鬼子拼。”她忽然笑了笑，“我哥说过，星星之火，不是因为能燎原才值得烧，是因为烧起来的时候，能照亮那些黑夜里走路的人。”
林墨想起刚才炸开的弹坑，雪地里混着硝烟和血腥味，却有几株青草从冻土下钻了出来，嫩得像玉。他忽然明白，所谓的希望，从来不是等来的春天，是有人在冰天雪地里，用炸药炸开冻土，让草籽能晒到太阳。
“该教他们造手榴弹了。”陈月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转身往山洞走，“下次金兵再来，让他们尝尝手投的‘惊雷’。”
林墨望着她的背影，忽然觉得这山地里的风，好像没那么冷了。远处的烽火台依旧插着黑旗，但他知道，用不了多久，就会有人把它拔下来，插上大宋的红旗——或许不是今天，不是明天，但总有那么一天，在这些拿着土炸弹、握着步枪、愿意为百姓顶起天的人手里，红旗会重新插遍这山河。
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火折子，还带着余温。昨夜剩下的硝石粉被风吹起，落在雪地上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林墨握紧火折子，往山洞走去，里面传来宗泽教士兵认字的声音，还有孩子们跟着念“大宋”的童声，清脆得像冰棱落地。
他知道，今夜又要熬夜造炸药了，明天或许还有硬仗。但他不怕，因为火折子在手里，希望就还在。就像陈月说的，烧起来，总能照亮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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