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年的霜降，灵夕正蹲在院里翻晒草药，白泽坐在竹椅上编竹篮。檐角的玉米串晃出细碎的响，像极了当年在月山药庐听的风。
“白老哥，灵妹子，有你们的信！”邮差的喊声打破了午后的静，白泽接过信时，指腹不经意蹭过封口，那里隐有青丘的灵纹一闪而逝——是王族的亲启符。
灵夕凑过来看，信纸边缘带着暖灵果的清香。明和的字迹己全然沉稳：“爹娘，婚期定在腊月十六，断尘谷的新桥好走得很。我派了阿风来接你们，他明日便到。”末尾画了只狐狸，正驮着个红布包，尾巴上还缠着朵月山银花。
白泽把信纸折好，塞进灵夕的药篓：“看来这酱菜得提前收坛了。”灵夕点头，往坛口盖泥时，指尖的月山银纹在阴影里亮了亮，快得像阳光晃眼。
次日清晨，阿风站在“灵泽小筑”门口时，差点没认出他们。灵夕穿着靛蓝布衫，鬓边别着朵干菊花；白泽的银发用根木簪束着，手里还提着给新人编的竹篮，篮底缠着的银线被岁月磨得只剩浅痕。
“老爷……夫人……”阿风刚要行礼，被白泽用眼色止住。灵夕笑着递过暖灵果干：“路上吃，跟明儿说，我们啥都不缺，带几件换洗衣裳就行。”
街坊们闻讯都来送。张婶塞来包新炒的花生：“给新媳妇尝尝，咱镇上的喜礼。”老铁匠的孙子扛着把铁壶：“白叔说过，青丘的路远，喝热水暖身子。”没人问阿风为何对着老两口行那般恭敬的礼，也没人好奇那竹篮里的红布包为何隐隐发亮。
收拾行李时，灵夕翻出件压箱底的衣裳，是当年白泽用流光花织的，在人间三十年从未穿过。白泽见了，忽然笑：“还是穿那件青布棉袍吧，路上方便。”他自己则把青丘王族的玉佩取下，换上灵夕编的草绳，上面坠着颗磨圆了的暖灵果核。
阿风在院里等着，看着白泽帮灵夕拢紧围巾，动作自然得像做了一辈子。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听的传说，说青丘王有九条尾巴，能遮半座山，可眼前这位老人，给夫人挡雪时，只用了只普通的竹编斗笠。
离开那日，李小子来送暖灵果干：“叔婶，等开春我把果树剪剪枝，你们回来吃新果。”灵夕应着，忽然发现他袖口缠着根银线——是当年白泽教他编竹篮时，特意留的月山银丝。
走到镇口，阿风扶他们上马车，车帘落下的瞬间，白泽回头望了眼“灵泽小筑”。阳光穿过暖灵果树的枝桠，在院墙上投下的影子，像极了两只依偎的狐狸。
“这三十年，倒像做了场长梦。”灵夕靠在他肩头，闻着竹篮里的草药香。白泽握住她的手，指尖的灵息与她掌心的月山银纹轻轻相触，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，织成道微光。
“不是梦。”他轻声说，“你看这手上的茧，坛里的酱菜，还有……”他低头，吻落在她鬓边的白发上。
马车碾过石桥时，卖豆腐的老王头还在吆喝。灵夕掀起车帘，看见“灵泽小筑”的烟囱正冒着烟，李小子正往暖灵果树下撒菜种，像他们三十年前初来时那样。
她忽然明白，所谓寻常，从不是藏起身份，而是把三百年的光阴，过成了一粥一饭的实在。至于那些青丘的灵息、月山的银纹，不过是岁月在他们身上，悄悄留下的、只属于彼此的印记。
马车往南行，车轮碾过落叶的轻响里，仿佛能听见青丘暖灵果巷的风，正等着他们回去，把这人间三十年的故事，慢慢说给新人听。
马车行至断尘谷时，阿风掀起车帘：“王爷，夫人，过了这桥就是青丘地界了。”
灵夕探头望去，新桥的石栏上爬满了青藤，竟与人间“灵泽小筑”院墙上的模样有几分像。白泽忽然握住她的手，指腹在她腕间轻轻一划——那里隐有银纹闪过，是月山神女的本命印，在人间三十年从未显露，此刻却像感应到故土般苏醒。
“你看桥那头。”他轻声说。灵夕望去，见暖灵果巷的灯笼己挂起，从桥头一首绵延到青丘殿，红得像人间腊月的炭火。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桥头，穿着青丘王族的礼服，银白的发间束着红绸，正是明和。
马车刚停稳，明和就迎了上来。他望着灵夕鬓边的白发，喉结动了动，却只说：“娘的布衫真好看，比月山的银纱还显精神。”灵夕笑着揉他的头，指尖触到他发间的红绸，忽然发现那丝线里缠着根银线，是她当年给白泽缝护心鳞时剩下的。
进殿时，灵夕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，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两侧的狐族长老们望着她，眼神里有惊叹有恭敬，却没人敢出声——他们记得三百年前那个白衣胜雪的月山神女，也认得此刻布衫上沾着的人间草药香。
白泽忽然停步，解下腰间的竹篮递给明和：“给你媳妇的，里面是三十年的酱菜，配青丘的灵麦粥正好。”篮底的银线在殿灯下发亮，老狐叔看了，忽然红了眼：“王爷当年说，要让月山的药香混着青丘的果甜，如今真的做到了。”
夜里，灵夕坐在镜前，明和的新媳妇——那个手巧的绣娘，正给她插发簪。银簪是青丘的样式，却缀着颗人间的珍珠，是灵夕当年在东海挑的。
“婆婆，您药篓里的暖灵果干，比青丘的甜。”绣娘轻声说。灵夕望着镜中的自己，鬓边的干菊花己换成月山银花，却仍带着人间的烟火气：“那是因为，多了三十年的人间日晒。”
白泽走进来时，正撞见灵夕对着镜子笑。他刚卸去王族礼服，换上件青布衫，竟与在人间时别无二致。“在想什么？”他从背后搂住她，银发与她的白发交缠，像两株共生的暖灵果树。
“在想镇上的老王头，不知他的豆腐摊摆到腊月没有。”灵夕握住他的手，指尖的月山银纹与他掌心的青丘灵息相触，在镜中映出淡淡的光，“也在想，咱们算不算把人间的日子，过成了青丘的模样。”
窗外传来狐崽们的笑闹声，夹杂着暖灵果落地的轻响。白泽低头，吻落在她耳后：“不管是人间的‘灵泽小筑’，还是青丘的暖灵果巷，只要身边是你，哪里都是日子该有的样子。”
镜中的两人相视而笑，鬓边的银花与发间的红绸相映，像把三十年的人间烟火，和三百年的岁月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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