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打翻的墨水瓶,迅速洇透了写字楼的玻璃幕墙。苏瑶攥着帆布包的背带,指节绷得发白。咖啡馆里浮动着昂贵的咖啡豆焦香,水晶吊灯的光晕落在对面女人保养得宜的指尖上——那枚翡翠戒指绿得刺眼。
“苏小姐。”凌轩的母亲徐曼音抿了一口骨瓷杯中的红茶,杯底轻碰托盘,发出清脆的冷响,“轩儿从小就有个毛病,心软。看见路边冻僵的野猫,都非要抱回家暖着。”她抬眼,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划过苏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,那里还残留着前天擦洗大理石地面时蹭上的灰印子,“可野猫终究是野猫,暖热了身子,爪子还是会挠人。”
一张薄薄的支票被涂着裸色甲油的指尖推过桌面。金额栏那一长串零,烫得苏瑶视网膜生疼。
“三十万。”徐曼音的声音像裹着天鹅绒的冰,“足够付你父亲的后续治疗费,再给你弟妹交两年学费。拿着它,离开天际大厦,离开我儿子。”她顿了顿,补上最后一句,“凌家未来的儿媳,绝不能是一个为了钱,连清洁工都肯做的女人。”
咖啡馆背景的爵士乐突然变得尖锐。苏瑶喉咙里堵着粗糙的砂砾,咽不下去,吐不出来。帆布包粗糙的带子勒进她肩窝的旧伤,那是扛桶装消毒水留下的淤青。她想起父亲手术前夜,凌轩在ICU走廊守到凌晨,西装外套皱巴巴搭在椅背上,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财务报告。
“阿姨,”苏瑶开口,声音哑得自己都心惊,“您儿子帮我,不是施舍路边的猫。”她没碰那张支票,只把沾着水渍的帆布包放在脚边,露出里面半截啃了一半的冷馒头,“我扫的是地,挣的是干净钱。凌总他……”她舌尖尝到铁锈味,是咬破了口腔内壁,“他看得起我,我记着。但您放心,凌家的门槛,我从来没想过要迈。”
起身时木椅腿刮过大理石地面,发出刺耳的噪音。徐曼音保养完美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错愕——她没料到这女孩的背脊能挺得这么首。
苏瑶推开沉重的玻璃门,初冬的寒风裹着细雪粒子劈头盖脸砸来。她没回头,径首走向公交站。霓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刮走的纸。街角阴影里,一辆黑色宾利的车窗无声降下半寸,凌轩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在风雪里缩了缩脖子,却把腰杆挺得更首。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绷紧,手机屏幕还亮着,上面是母亲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:“解决了。这种女孩,给笔钱最干净。”
天际大厦37层的空气像凝固的冰。凌轩把一沓偷拍照甩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。照片角度刁钻:苏瑶弯腰捡拾他“不慎”掉落的文件时,从背后看像埋在他怀里;地下车库昏暗光线下,他递给她装着胃药的纸袋,被截成暧昧的贴身低语。
“恒远的人拍的。”凌轩的声音淬着寒冰,目光扫过垂手立在办公桌前的项目部总监赵明磊,“王总被踢出局,怀恨在心,这种下作手段倒是不意外。意外的是——”他指尖重重敲在一张照片背面打印的时间戳上,“这些照片能一夜之间贴满公司内部论坛,赵总监,你的行政权限,用得挺顺手?”
赵明磊额角渗出冷汗:“凌总,论坛系统昨晚确实有异常登录……”
“异常到需要你亲自删除发帖记录?”凌轩冷笑,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股权质押文件复印件,轻飘飘丢过去,“用公司机密向恒远换这点散股,胃口是不是小了点?”
文件像一记耳光抽在赵明磊脸上。他腿一软,差点跪下。凌轩没再看她,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:“安保部会‘送’你出去。顺便,”他走到门口,脚步顿住,“告诉恒远王总,他藏在海外那个私生子,下个月小学入学的手续,恐怕办不成了。”
走廊感应灯随着凌轩的步伐次第亮起,又在他身后迅速熄灭,将他挺拔的身影吞没在明暗交界的光影里。他扯松领带,喉结滚动着压抑的烦躁。手机震动,屏幕上跳出苏瑶的短信,只有短短一行:“凌先生,医药费我会慢慢还。支票没拿。”
他指尖悬在拨号键上,最终却按熄了屏幕。电梯镜面映出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。有些荆棘,他得亲手拔干净,才能让她走得安稳。
清洁工具间的白炽灯管接触不良,滋滋地响。苏瑶把脸埋进冰凉的自来水里,试图浇灭眼眶的灼热。门外传来刻意拔高的议论,像淬毒的针。
“啧,三十万呢!够扫多少年地啊?装什么清高!”
“听说手术费就是凌总垫的,早拿钱早干净呗,拖着不就是想钓大的?”
“保洁部的小张亲眼看见啦,昨天下班她上了凌总的车!啧啧,那裙子短的……”
声音在工具间门被猛地拉开时戛然而止。张晓璐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,香奈儿套装一丝不苟,手里晃着杯星巴克,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诮:“哟,我们的‘总裁心尖宠’躲这儿哭呢?徐阿姨的咖啡钱不好消化吧?”她故意扬手,半杯滚烫的咖啡“哗啦”泼在苏瑶刚整理好的清洁推车上,褐色的液体迅速洇湿了雪白的抹布。
“哎呀,手滑。”张晓璐夸张地掩嘴,镶钻的指甲在灯光下晃眼,“反正你有的是‘贵人’送新工具,不像我们,弄脏了东西,还得自己一点点擦干净。”她踩着高跟鞋,故意重重撞过苏瑶的肩膀。
苏瑶踉跄一步扶住水池边缘,冰冷的瓷砖硌得掌心生疼。她看着污水顺着推车边缘滴落,在水泥地面晕开一小片肮脏的印记。角落里,一瓶崭新的多功能清洁剂静静立着——那是上周她低血糖晕倒时,凌轩让助理塞给她的。塑料瓶身上的卡通小熊图案,在污渍旁显得格外刺眼。
她蹲下身,抓起被咖啡浸透的抹布,狠狠擦向推车的金属杆。劣质布料摩擦出沙沙的噪音,掩盖了她齿缝里溢出的、压抑到极致的哽咽。水龙头被拧到最大,水流咆哮着冲进桶里,溅起冰冷的水花,打湿了她旧球鞋的鞋尖。工具间狭小的窗户映出她通红的眼眶,和死死咬住的下唇。
窗外,城市的霓虹在夜色里流淌成一片虚幻的光河。光河的尽头,天际大厦顶端的巨大Logo亮着冷冽的白光,像悬在云端的利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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