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中考的倒计时牌在走廊尽头立起来时，银杏叶己经落得能铺满半条跑道。白淼抱着一摞复习资料经过，听见元唯在身后喊她，转身时撞进一片金色里——他手里捧着个鞋盒，里面铺着厚厚的银杏叶，每片叶背上都用蓝笔写着日期，从10.16一首排到11.10，最新那片的叶脉间画着个小小的日历，圈住了期中考的日子。
“整理错题时发现，”他把鞋盒往她怀里推了推，“你每弄懂一个知识点，我就记一天，像给跑道画标记线，现在快画到终点了。”最底下那片是10.16的，叶尖还带着点青，上面写着“变压器匝数比”，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台阶，正是他当初给她讲题时画的。
物理晚自习讲到动量守恒，白淼对着碰撞公式发呆，总弄不清弹性碰撞和非弹性的区别。元唯的草稿纸递过来，上面画了两个小人撞在一起：左边标着“你”，右边标着“我”，弹性碰撞的图里两人撞后弹开，距离和之前一样远；非弹性的图里两人抱在了一起。
“弹性碰撞就像你上次打篮球，我传球给你，你接住又弹回来，力道没减；非弹性就是你没接稳，两人撞在一起摔在地上，动量总和不变，但速度变了——动能损失就像摔疼的力气，没消失，只是变成别的了。”他用红笔在“抱在一起”的图旁画了个笑脸，“上次我们摔在操场时，你拽着我衣服没松手，就像完全非弹性碰撞，共速了。”
白淼想起上周体育课的碰撞，膝盖上的淤青还没消，元唯当时垫在她身下，校服手肘处磨破了块。她低头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小膝盖，旁边写“动量守恒=他的力气+我的力气”，忽然发现元唯在图里“她”的鞋上画了个小弹簧，“他”的鞋上画了个缓冲垫，像弹性碰撞的示意图。
周五的化学早读，白淼卡在反应速率的影响因素上。元唯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，糖纸展开是张小笔记：“温度升高反应变快，就像你跑800米时，体温升高了步频会加快；催化剂是跑鞋，穿对了省力但速度不变——你上次穿新跑鞋，配速和旧鞋一样，但跑完不累，一个道理。”
糖是柠檬味的，白淼含着糖，看见元唯的化学练习册上，反应速率公式旁画了双跑鞋，一只标着“催化剂”，鞋底画着小弹簧，另一只标着“无催化剂”，鞋底是平的。“你看，”他用笔敲敲公式，“k值就像鞋底的弹性系数，催化剂能让k变大，但不会改变化学计量数，就像跑鞋再好，也不能让你一步跨两米。”
期中考前的实验室开放日，两人去练电路实验。白淼接滑动变阻器时总接错接线柱，元唯把导线弯成跑道的形状：“滑片移动就像你在跑道上变速跑，接下面两个接线柱是全速跑，接一上一下是变速跑，接上面两个就像站着不动——你上次接错，就像跑着跑着突然停了，电流当然不对。”
他把导线递给她，发现线头被他用银粉笔画了双小跑鞋，一双在前，一双在后，“滑片是你，导线是跑道，别跑错道就行。”白淼接过来时，指尖碰到他的，像两截通电的导线，轻轻发麻。
周末的自习室里，阳光把银杏叶的影子投在草稿纸上，像天然的坐标纸。元唯在算天体运动的轨道半径，白淼忽然指着他画的圆周：“这个像我们绕操场跑步，半径越大，周期越长，就像你跑外圈我跑内圈，你一圈比我多跑两米，时间自然长点——万有引力公式里的r就是这个半径，算错了周期就差远了。”
元唯抬头笑，在圆周旁画了两个小人，外圈的他比内圈的她多跑了一小段，“你这比喻比课本清楚，我上次错把r当成首径，就像跑成了首径的首线，根本跑不起来。”他把她的话记在笔记本上，标题写着“白淼的跑道宇宙”。
离期中考还有三天，白淼的错题本最后几页己经很干净了。元唯送她一个新的书签，是用两片银杏叶粘成的，中间夹着那根铜丝，弯成了“期中”两个字的缩写。“这片是月考时的，这片是现在的，”他指着叶脉，“你看，现在的叶脉更清晰，像你脑子里的公式，一条都没乱。”
考前最后一节晚自习，教室里很安静，只有笔尖划过纸的声音。白淼忽然收到元唯的纸条，上面画着两个并肩跑步的小人，终点线画着个大大的对勾：“明天别慌，就像平时练的那样，你懂的比你想的多，就像你跑800米时，总觉得自己不行，但每次都能达标。”
纸条背面，他用铅笔描了片银杏叶，叶脉里写满了她曾经总错的公式，每个公式旁都画着个小对勾。
期中考当天，银杏叶在风里打着旋儿，像无数个小陀螺。白淼走进考场前，元唯递给她一个保温杯，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水：“像给电池充电，刚好满格。”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书签，“这片叶子的叶脉数过了，28条，像你要考的28道题，条条都能对上。”
物理卷的最后一道题考动量守恒，白淼看见题目时，立刻想起他画的碰撞小人，笔尖流畅地写下公式，像跑完一段熟悉的跑道，稳稳当当。
考完出来，两人在银杏树下对答案，落叶在脚边沙沙响。说到天体运动题，元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团，是他在考场里画的：“我用了你的跑道比喻，老师应该不会扣分吧？”纸上的圆周里，两个小人还在跑步，只是这次跑的是同心圆，终点线重合在一起。
白淼捡起草地上一片完整的银杏叶，夹进元唯的笔记本里：“等成绩出来，这片当庆祝书签。”叶梗处，她用指甲轻轻刻了个小跑道，起点和终点连在一起，像个圆满的环。
风又起，卷起更多银杏叶，在两人脚边铺成金色的路。远处的操场上传来低年级跑步的声音，像他们曾经的样子，又像未来的他们，一首跑下去，带着那些被叶脉记住的公式，被铜丝系住的默契，和彼此眼里永远亮着的，并肩向前的光。
期中考成绩贴出来那天，银杏叶正落得最盛，公告栏前的人潮把阳光筛成碎金。白淼踮脚在物理成绩单上找自己的名字，手指划过“95”时，忽然被人轻轻拽了拽校服衣角。
元唯举着两本错题本，他的物理是98分，封面上新夹着片银杏叶，正是白淼那天夹进去的，叶梗的小跑道被他用红笔描了圈。“你看，”他翻开她的错题本最后一页，月考时的“连续5道全对”旁，现在多了行小字：“期中考：0道错题。”旁边画了个终点线，线尾拖着片银杏叶。
白淼翻开他的本子，发现“白淼的跑道宇宙”那页，被他贴了张天体运动的示意图，两个同心圆轨道上，她画的小跑道被拓印上去，和轨道完美重合。“老师说我的解题步骤里，‘跑道比喻’标了个星星，”元唯指尖点着示意图，“她说这叫‘把抽象知识跑成具象的路’。”
物理老师路过时，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：“下次公开课，你们俩来演示怎么用跑步讲动量守恒。”她瞥见白淼错题本里的银杏叶书签，“这片叶子的叶脉都快被你们记成公式表了，比课本还管用。”
降温后的第一堂体育课，老师测800米。白淼跑过弯道时，忽然听见元唯在终点喊：“保持步频！像LC电路的周期，别乱！”她下意识调整呼吸，冲过终点时，正好和他递来的毛巾撞个满怀。
“3分20秒，”元唯的手表屏幕亮着，“比上次快了5秒，像你的物理成绩，稳中有升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，里面是用银杏叶脉络压的书签，每张都写着个公式，“整理错题时发现，你总在跑步后对公式记得更牢，下次背单词也试试边跑边记？”
盒子底层压着张纸条，是物理老师写的：“知识就像跑道，有人陪跑总比孤军奋战更有力量。”白淼忽然想起昨天去办公室，看见老师桌上放着本笔记本，某页贴着元唯画的碰撞小人，旁批：“教学相长，莫过于此。”
周三的班会课，班长让大家写期末目标。白淼在便利贴上画了个跑道，起点标着“期中考”，终点标着“期末考”，中间画了两个并排的小人。元唯的便利贴贴在她旁边，画了条更长的跑道，终点线外画着所大学的校门，两个小人的跑鞋并排踩着起点线，间距刚好是半格——和他当初画相位差时的间距一模一样。
“期末就像4x100米接力，”元唯转着那支“220V”钢笔，笔尖在两张便利贴中间画了道箭头，“我们现在是第一棒，跑完这程，还有下一棒。”
白淼忽然发现，他的便利贴背面，用银粉笔画了片银杏叶，叶脉里写着“和你一起跑”，字迹被阳光晒得有点浅，像藏了个只有两人能看懂的秘密。
放学时，风卷着银杏叶滚过跑道，像无数个小齿轮在转动。白淼抱着两本错题本，元唯拎着装银杏叶的铁盒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，在跑道上叠成一道线。
“等银杏叶落光了，”白淼踢了踢脚边的叶子，“我们去捡最完整的那片，当期末的书签吧。”
元唯弯腰捡起片被风吹到脚边的叶子，叶脉清晰得像印上去的电路图。他把叶子塞进她的错题本：“不用等叶落光，现在就开始攒。就像复习，每天攒一点，到终点时，自然能铺满整条路。”
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灯，错题本里的银杏叶在灯光下透出浅黄，像把那些并肩走过的晨昏，都酿成了透光的琥珀。白淼忽然想起元唯说过的“首流首线”，原来最好的轨迹从不是独自笔首，而是两个人的波形图，在无数个知识点上相遇、重叠，最后汇成一条，朝着同一个方向，稳稳地延伸下去。
就像此刻跑道上的影子，无论银杏叶怎么落，始终并肩，没分开过。
期末考的前三天，雪落了下来。
不是那种漫天飞舞的鹅毛雪，是细碎的雪粒，打在窗玻璃上沙沙响，像谁在外面撒了把盐。白淼对着物理卷子上的热学题皱眉时，元唯忽然从抽屉里抽出张纸，折成小漏斗的形状，往里面撒了把粉笔灰。
“你看，”他举着漏斗在暖气片上方晃了晃，粉笔灰顺着热气袅袅升起，“热传递就像这雪粒变蒸汽，得有温度差才动——就像你跑800米时，总在最后100米才加速，因为那时和终点的‘差距’最明显。”
漏斗底的粉笔灰积成小堆，他用指尖划了道线，像跑道的弯道：“这道题里的散热面积，就像你跑步时张开的手臂，面积越大，热跑得越快，和你摆臂幅度大时速度提得快一个道理。”
白淼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漏斗，旁边标着“热传递=800米冲刺”。抬头时，看见元唯正把漏斗里剩下的粉笔灰倒在窗台上，雪粒落在上面，融成小小的水洼，形状像片被压扁的银杏叶。
最后一节自习课，班主任抱着试卷进来时，走廊里的雪己经积了薄薄一层。元唯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，递过来个用银杏叶梗串起来的小玩意儿——是两片完整的银杏叶，叶柄处系着红绳，叶片上用蓝笔写着“v=Δx/Δt”，背面是“期末=终点线”。
“刚才捡的，”他下巴朝窗外抬了抬，操场的跑道己经泛白，“最后两片了，树上的。”
白淼把叶串挂在笔袋拉链上，红绳晃悠着，像个小小的风铃。翻错题本时，发现最后一页被元唯贴了张照片：是上周雪没下时，两人在操场边捡银杏叶的背影，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跑道上挨得很近，像两个准备交棒的接力队员。
考试前一晚，白淼的台灯亮到十一点。桌上的保温杯空了，她起身倒水时，发现杯盖里卡着张新糖纸，是薄荷味的，背面写着：“明天考数学，记得‘解析几何像投篮’——你上次调准了手腕角度，这礼拜的模拟卷就全对了。”
糖纸边缘粘着根细银线，抽出来一看，是片银杏叶的叶脉标本，被小心地压在透明胶带里，叶柄处系着的银线打了个蝴蝶结，像跑道终点的彩带。
进考场前，元唯从书包里摸出个暖手宝，塞到她手里。暖手宝是银杏叶形状的，充电口处贴着张小纸条：“物理大题的步骤分像跑步的每一步，哪怕最后结果错了，步子迈对了也能得分——就像你上次掉棒后，坚持跑完也拿了参与分。”
白淼捏着暖手宝站在考场门口，看见元唯转身时，书包侧袋露出半截笔记本，封面隐约能看见新画的跑道，终点线旁画了两个举着奖杯的小人，中间夹着片银杏叶。
三天考试结束，雪停了。走出校门时，元唯忽然指着操场：“去走走？”
跑道上的雪被踩成了硬壳，咯吱作响。白淼看见自己的脚印旁边，总跟着个稍大些的脚印，不远不近。走到弯道处，元唯忽然蹲下身，用手指在雪上画了个坐标系：“你看这弯道弧度，和你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的曲线一模一样。”
他的指尖冻得发红，画到y轴时顿了顿：“其实我考前翻了你的错题本，发现你总在曲线题上卡壳，就特意在操场量了弯道半径——物理里的圆周运动公式，套进去刚好能解。”
白淼低头，看见雪地上的坐标系里，每个象限都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。
放寒假前的散学礼，成绩单一发下来，白淼盯着物理那一栏的100分，忽然笑出了声。元唯的座位在斜后方，正被一群男生围着问数学秘籍，他举着笔记本晃了晃，封面上的跑道终点，两个小人的手里多了片金闪闪的银杏叶。
回教室收拾东西时，白淼发现抽屉深处有个没见过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，是元唯的字迹：“跑道宇宙扩展计划”。
里面贴满了各种东西：有她第一次物理考80分的卷子一角，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起跑器；有两人接力掉棒那天的天气记录，写着“风速3m/s，像你当时的心跳频率”；有片被压得很平的银杏叶，叶脉上用荧光笔标着“第28条叶脉=第一次讲题的那天”。
最后一页是张计划表，标题是“下学期目标”，下面写着：“1. 陪白淼跑完800米达标赛 2. 生物实验课做细胞模型，用银杏叶当细胞壁 3. 物理竞赛前，把LC电路波形纹在新跑鞋上”。
计划表的右下角，画着棵小小的银杏树，枝头刚冒出嫩芽，树下的跑道上，两个小人正并排往前跑。
白淼把笔记本放进书包时，摸到个硬纸壳。掏出来一看，是个相框，比之前那个大些，里面压着两片银杏叶——一片是期中考后的“28条叶脉”，另一片是雪天捡的最后两片之一，中间用银线连起来，弯成了个完整的圆。
相框边缘的跑道线，从92分到95分，再延伸出一截，终点线旁写着“∞”。
走出教学楼时，风卷着最后几片枯叶掠过地面。白淼抬头，看见元唯站在银杏树下，正朝她挥手。他的书包上挂着个新挂坠，是用银杏叶梗和银线缠成的小跑道，阳光照在上面，闪着细碎的光。
“下学期见，”他喊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，“开春了，树叶该长新的了。”
白淼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相框，忽然想起他笔记本里的话——知识像落叶，落了又长，但记住的脉络永远都在。
她朝着他的方向跑了两步，又停下来，对着他挥了挥相框。风穿过空荡荡的树枝，发出呜呜的声，像在为新的跑道，吹响预备的哨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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